荊啟序已死,荊方觀昏厥過去生死未知,荊小女向來都是被大家所忽略過去的,荊州王族中但凡出彩點的不是在最近的大清洗中被下令誅殺,就是在過去長達十幾年的打壓中惶惶度日風采不再,一時之間,偌大的荊州竟然沒有幾個能頂得上事的本家人。
但是還有舒依禾。
這位繼王後可比她姐姐當年有手段的多,一直把底下的三宮六院治理得服服帖帖,母族也在她的監督下不敢仗勢欺人頗得一地民心,和王上的感情又好,這次的荊州慶典和花街一案也都幹淨利落地收了尾,最起碼在外人看來,她是很有資格繼續母儀天下的。
至于當年那些令人诟病的過往嘛…害,常說時過境遷,除了當事人,還有誰會對一件茶餘飯後的談資投入過多的關心?
更别提她還是個元嬰期的大修士。
強者從來不畏懼性别帶來的道德枷鎖。
道德枷鎖算什麼枷鎖?
人們隻會記住結果。
最起碼,舒依禾是以此為基準,一直行動着的。
……
聞意一行人到來的第六天天明時刻,一直吵吵嚷嚷的荊州王府少見的安靜了那麼一刻鐘,随後滾動在每個人的耳中的是止不盡地哭喪哀嚎和沖天駭氣。
王君在自個兒院中遇刺,還是被一直信賴着委以重任的管家處心積慮謀殺遇害的?!
她們荊州,好像要完蛋了。
如此人心惶惶的時間段,又從所屬各地縣陸續傳來幾路兵匪邪修一路高歌的消息,近幾年荊方觀沉迷修煉荒廢時政,又不肯放權移利,各地早有民生凋敝之象,隻不過被頂上那些朱門繡戶壓着,又有鐵血案例在前,不敢輕舉妄動罷了。
這一次好不容易叫他們抓到個破綻,怎麼可能不以此為文章大作特作一番?
眼見着荊州風起雲湧勢頭不對,幾個帶隊的修士們一商量,得了,本來凡塵王權更替交接也不是她們該插手的事情,意思意思平息一些過于離譜的謠言詭計,這便陸續回到主城州來了。
對于她們來說,當務之急是找到那些無故失蹤的修士們。
這其中有幾個天生長袖善舞地深入接觸到了地方人群中去,也為聞意她們帶回來一點新情報:近十幾年,各地一直都有小規模人口流失情況發生。
也許是失蹤了?也許是遷移了?也許是在野外遇害了?總之,不定時不定量不限男女,總會有那麼些人在平常的日子裡一去不複返,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見到過她們。
本來也就是荊州本地居民夜間拿來止小兒啼哭的程度,但最近這幾個月,失蹤人口大幅度上升,以至于到了人人自危不肯黃昏出門的地步了。
季文萊和宴樓玉一緻認為認為這背後與這會兒就有可能盤踞在荊州某個陰暗角落的魔族們分不開關系。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聞意此次才會特意讓碧落帶着人潛往那生産晉仙丹的地下城,雖然更希望那些丹藥中的魔氣來源是從魔族的殘屍斷體中提取出來的…但她們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魔族已重現人世間。
也是基于這個前提條件之下,還剩下的聞意、季文萊、宴樓玉三人權衡利弊,将歸隊的幾十号人又按照特長能力修為分了一番,讓他們兩帶着修為高點的小半人口繼續秘密調查修士走失一事,聞意則坐鎮大後方,應付難纏的凡世貴族的同時調度信息,觀察歸納幾方進度,支援派增人手。
當然還不能忘記她的諾言,及時為舒令儀大張聲勢。
她疲憊地呼出一口濁氣,癱在木桌上的身體稍微闆動一下,又輕捶一會自己強裝繃直的背,感覺松快一點點後又埋頭苦幹,開始了極耗心血的線索整理工作,她需要盡快從迄今為止所得到的千絲萬縷的情報中整合出其中真實而效的消息,再及時反哺回衆人那裡去。
我在明敵在暗,唉。
她這個時候還不知道自家正值叛逆期的小王妹已經成功溜進來碧落元嘉等人的隊伍裡,為地下城造反事業添磚加瓦了。
而與她一般大小的荊州王女也不是省油的燈,聞熙在暗地裡伺機搗亂,她就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地唾棄了一番她爹,那邊的宗親勢力。
事情還要從一刻鐘前說起。
在衆友情前來醫修的全力治理下,昏睡了半個時辰的舒依禾王後終于幽幽轉醒,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踉踉跄跄地去看遇刺昏厥的荊方觀。
在場人都被她感動,忙勸阻王後以身體為重,以大局為重,以荊州安定為重,但她隻是堅定地搖搖頭,也不要人扶,就這麼盡力收斂疲容,還是平日裡一副端莊賢惠的樣子,在衆人欣慰驚訝感動敬佩等等不一而足的表情裡進了荊方觀暫居的藥廬。
她要去見她摯愛的夫君。
如此重情重義重孝。
早晨的陽光還不算太刺眼,即使是難得的好天氣,也僅僅在半掩着的窗棂中折射出一種朦胧的橙紅色光暈。
舒依禾一邊走一邊脫去自己身上的華服彩飾,及至荊方觀床前,已然一襲素裙黑發,就像她與他第一次在舒家大宅相見那樣。
幾位親近的大臣侯爵恭敬地候在廊外,給這對苦命妻夫留最後一點相處的時間,看着王後剔衣減镯走進了藥廬,隔着的十幾米距離卻讓他們什麼話語也聽不見,隻能跟着舒依禾的動作猜測大概廬内是個什麼情況。
便見舒依禾側身背對他們,半邊臉上是在苦澀不過的哀愁之色,眼睫忽閃,滴落下一刻純白無暇的淚珠。
然而無人看見的另一側,她在笑。
她的嘴角彎到了一個簡直可怕的地步,眼睛也是彎的,帶下來許多連綿的皺紋,随着時間的流逝堆積成一道道永不愈合的疤。
她就頂着這副半哭半笑的詭異神态緩慢擡起手臂,特意被養得細骨伶仃的臂膀依然像無數個抵死纏綿的夜裡做的那樣,輕柔而充滿依戀地偎傍在他的心窩上。
舒依禾跪着聆聽他不再強健有力的心跳,如蔥玉指輕浮地跳躍在荊方觀上半身的每一個角落,最終從眉窩滑落,漸漸接近了人體最脆弱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