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如何?”
連檐宮阙燈火通明,其中止不住的侍人走動,像遊水的魚,來去都匆匆。
殿外傳來一陣陣急促但穩健的行走聲音,由遠至近,不過還未見人就先聞了其聲,可見來人心中憂慮不輕。
舒依禾全靠着周圍女使的全力攙扶,才能勉強坐在了椅位一角避免失态,可眼角周圍不斷閃爍着的淚光暴露了她的真實感受,此時終于見到有能主事的人來了,當下起身,銜着淚珠問安到:“太傅來了。”
這一行共有數人,都是平日裡朝中能上奏書文的權臣,為首的那人雙眉緊皺,神色焦急,正不斷詢問着儲君遇刺一事的具體事宜。
因已夜深歇息,面前人來的倉促,隻着一身深青對襟常服,外披一件大袖鶴氅,挺拔如松,雖已年過四十但依舊姿容俊美,白面儒冠書卷氣,正是荊州文臣之首,從前跟着荊方觀一起打天下,如今任職太子太傅的首席謀士荊來鹄。
他原本不姓荊,隻單名一個鹄字,是開國後王上龍心大悅,感懷部下艱辛,特此賜予他的國姓。
從前,他和那位蒙面大将一左一右一文一武,共同扶持着一無所有的君主走過了那段飄搖歲月。
如今時過多年,官拜萬人之上的他是否還記得當初三人同遊時許下的鴻鹄驕志?
舒王後壓下眼底情緒,低低切切地回答荊來鹄:“請了諸位醫修進去,還不知,還不知裡頭的具體情況。”
說到這,手裡的軟帕被她絞了又絞,真真一個心亂如麻。
太傅無奈的點點頭,拿過後頭一位臣子轉遞上來的藥盒,打開包裹嚴實的錦盒,裡面放着一根形狀規整的藥材:“七百年的仙參果,且先熬了吊着序兒的魂氣。”
舒依禾神色狼狽的去接那靈藥,因南嬷嬷不在,種種事宜她需得親自動手才安心,就先放幾位高門主母和各自的夫婿守在殿前,她先看着使女們把藥煎了來。
不過荊來鹄倒是不急于這一時,見舒王後離去,他也跟着擡腳向前,前後沉默地行走。
不知是否為了打破憂悒的氣氛,荊來鹄忽然上前兩步,稍落後于舒王後半步,語氣半散漫半贊歎:“這一次的羅刹娑一案,多虧了您及時止損,才能再引起更大的非議前撲滅了火焰。”
荊州王多年沉迷修煉不理俗事,儲君又還年幼,強國弱主,底下人自然不免動了些歪心思,貪官污吏無數,從前被暴力壓制下去的農人起事又隐隐有擡頭的風險,各地暴動時有發生。
這一次花樓事件實在駭人聽聞,還牽扯到了修真上界,若不是舒依禾當機立斷抄了那安慶國公的候府,恐怕接踵而至的就不止是小小的地方叛亂了。
舒依禾抿了抿嘴,神色猶豫:“都是為了我朝千秋功業啊,人心不古,我隻能順着天意。”
兩人都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
荊來鹄質疑舒依禾往前朝的手伸得太長,舒依禾則回避一步,暗示這是荊啟序的旨意,她不過順應行事,其實也是不願傷了他們這些老忠臣的心的。
荊來鹄盯着這個保養的極好,看上去還如同雙十芳年的美婦人悶聲一笑,意有所指:“一朝為臣,餘日不敢忘。”
他看着舒依禾,而她眼眸裡有掩蓋不住的欲望,這是對金錢地位乃至生殺與奪的至高權力來的更加輕松容易的渴望。
“臣子本分,臣等必全力輔助王儲殿下早登大殿,王後還是莫要憂慮過多傷了鳳體才是。”
舒依禾垂眸,避開他如狼似虎要将她生生吞吃了去的眼神,柔聲謝到:“太傅大義。”
荊來鹄不由得哂笑。
她和她姐姐一樣,有一雙令人厭惡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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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流言蜚語如冬日止不住飄灑的雪花,紛紛揚揚通往荊州全地。
舒依禾心力交瘁,不得不去請穩坐高台的荊方觀現身鎮場,因他日夜刻苦修煉,往常這個時候是無人敢去練功房裡打擾他的。
可是前朝後院都得有個交待,舒依禾不得不領着荊來鹄等一班肱骨之臣去叨擾他。
黑更半夜,隻有那一座庭院燈火明亮,屋外檐口各挂兩盞刻字紅籠,随着房内女子痛苦又愉悅的呐喊不斷悠悠晃蕩。
一幹人等臉色都不太好看。
舒依禾面上哀凄神色不變,習以為常地喊王上身邊最信任最得寵的、現在就勤勤懇懇守在院外的老管家開門通報今晚發生的種種事端,務必把沉迷修煉的王上請出來,共商國是。
老管家鼻孔朝天的去了,便有跟在後頭的相□□人悄悄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