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擠壓到極緻的眼球用盡全力向下望去,忽然看見一條色如白玉體如遊龍的長鞭豎直于地,毫不留情地貫穿了他整個身體。
啊?!
而這一幕落到場外的法修眼中,感受到的就不隻是驚駭了。
在他的視角裡,這個刀修簡直是忽發了羊癫瘋,臉色潮紅好像陷入了什麼不知名的情境裡,手上動作更是不清醒,一會追着麥芙砍,一會又在空氣中對着泥土亂揮,真是讓人摸不着頭腦,一刀了結了她然後兩人對分賞金不好麼?
思及此,他越想越不對,這家夥不是要裝瘋賣傻獨自私吞了那一筆橫财吧?
他不能坐以待斃,于是疏忽下撤掉了法障,也憑着一股勁沖向了麥芙。
他沒有察覺到自己不知何時,也像刀修一樣,眼球布滿了詭異的血絲。
這位可是法師,法師還近戰,是嫌死得快。
在刀修被刺穿的同一時間,那之前被他當做垃圾一樣扔甩開的招客帆終于緩緩落下,可是降臨到法修頭頂,就忽然成了一道人影!
是麥芙!她不是死了嗎?
合歡修并不打算解答他的疑惑,隻是從天而降雙手合拍成刃,借着重力,将人的天靈蓋硬生生翹了開去。
至此,戰局完美結束。
原來,合歡派之人随身都會攜帶一瓶強效迷情散已備不時之需,麥芙用在那方面的極少,倒是常常用來看那些貴族大少爺發瘋的囧态。
這一次她被兩個金丹圍攻,她本來就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對手,當然要逐一擊破。
在開戰前她就注意到見财眼開的那個氣息不穩,她大有文章可作,此時眼見不秒,她當機立斷開了那瓶迷情散,刀修一呼一吸之間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她又真身上陣挨了幾大刀以期險招奏效,在最恰當的時機把白龍鞭留在原地,自己借了這大塊頭的力去殺落單的法修,來了招一舉兩得。
殺人不眨眼,代價是自己也傷得夠嗆。
她麥芙能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還不被打折腿,身上其實還是有點本事的。
哼。
她唾棄完這群見錢眼開的雜碎,随意彎腰收撿起了一些比較明顯的碎塊,就這麼左邊黃金袋右邊收屍袋的模樣,病怏怏地開始找埋屍地。
這一次依舊有在暗處觊觎她的不明人士,但是在看到她拖着的一連串招搖過市的屍首,以及她身上還未散去的沖天的血氣後,倒是沒有那些不長眼的沖上來了。
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就是雕蟲小技。
她一路前行,越走越偏,嘴角的笑容也跟随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放平。
刺鼻鮮血似乎還在眼前噴灑,火氣上湧,更激得人體内燥熱不已。
又是這副無聊的狀态…嗯,讓她想想,現在該去找什麼樂子呢…
麥芙如遊魂般在街角逆行遊蕩,穿過一個一個或鼎沸或冷清的攤鋪,身上自己和他人濺落的血滴在玄色衣角依依不舍,于風中墜落,慢慢彙集成斑駁流水的溪。
直到這汪赤溪停留在最後一個攤位。
奴隸販賣的攤位。
麥芙随意揉動着酸軟的手臂,将裹屍袋收進芥子囊中踢踢踏踏地前行,不經意間瞥了一眼挨挨擠擠的鐵籠,又面無表情的收回了陷入煉獄的視線。
她和它擦身相交而過。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
麥芙直線硬拐,生生又轉了回來。
從前還在家中時,她曾經獲得過一隻小兔子。是父親為讨母親歡心而捉的,也确實得過佳人一陣歡喜,但母親是何等喜新厭舊之人?
不過三五天,這籠小兔就輾轉到了麥芙手中。
麥芙對這種毛茸茸的弱小生靈沒什麼特别的情感,隻是想起來就喂兩根草的上心程度。
但她發現這兔子并不隻顧着吃草,而是長久的把臉朝向一個方向。
漸漸的,草消失的速度越來越慢,兔子越來越瘦,可那雙黑亮的眼睛依舊不肯挪動位置,哪怕草根就在它腳下。
終于有一天,麥芙也蹲了下來,随着兔子的方向往外看,她想知道這隻小兔凝望着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跪下來,把頭低到和兔子持平的位置,于是看見了一個非常非常隐蔽的老鼠洞,洞外是一片嫩綠色的草芽。
對于一隻隻有巴掌大的小兔來說,兩三叢綠草就足以構成它心中的草原了。
它生來沒見過陽光與河流,可它無師自通地感受到了自然的召喚。
這四四方方的箱籠裡的小東西,如無意外一輩子也逃不出去的小可憐,永遠被束之高閣抑或坐井觀天的小生命,她是在說兔子嗎?
她不僅僅隻是在說兔子。
麥芙停下了腳步,偏頭,眯着眼睛看這個滿臉肥肉的大腦袋攤主:“怎麼賣的?”
她像再平常不過的客人,隻是随意路過又恰好被少見的,明令禁止的人命買賣吸引了注意力,癡肥的攤主并沒有因那股血腥氣警覺起來,而是随便踢了踢腳邊的箱籠,又像逗雀兒一樣使勁搖晃手邊的籠子,給客人展示了一番商品的活力後,才谄媚一笑:“好說,都好說。”
“看我們家的這幾個小東西,”他伸手指了指面前十來個狹小的鐵籠,一個一個數過去:“有口齒伶俐會逗趣的,也有手腳麻利會做事的,有大有小,有老有幼,美的有醜的也有,客人你啊,想要什麼樣的我們這裡都能找到!”
“這一水的家夥我們都是調教好了的,男的四十中品靈石,女的四十五,畢竟可以生下崽子嘛,老的便宜,二十中石,小的就要更貴一些,要知道慢慢養她長大的過程可是很有趣的!”
這一個個箱籠裡的奴隸,她們的眼睛,就像一隻隻兔子那般烏黑明亮。
麥芙點點頭,也不去拿攤主主動遞上來的空籠子,隻是繼續又問道:“我全都要。”
“多少錢?”
“哎呦!”肥頭大耳的癱主一臉遇見冤大頭的竊喜表情,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這個、這個、哈哈哈,這麼着吧,看您面生又出手大方,咱倆各讓一步,就一百枚上品靈石成交,我這邊再額外送您幾個調教工具,半年售後,病死了半折再送,又另外記準了您的偏好,下次再有什麼好貨色啊,頭一個送您這兒來過目掌眼,如何?”
聽起來好像送了很多優惠,但其實全是虛頭巴腦的東西。
黑心攤主笑,麥芙也跟着勾起嘴角,在牙齒綻開的一瞬間手起鞭落,将這肥豬收緊了脖子撞在後牆上死死壓住。
她向一瞬間一張白面大臉憋的青紫的胖子耳邊吹了一口涼氣,輕柔笑到:“啃你大爹的狗腚啃多了是吧?老娘看起來像那麼沒有常識的冤種?”
“一百枚上品靈石都可以買下一座小型靈礦了,裡面開采出來的靈液靈石靈花夠我在修真界懸賞榜上拿下一萬顆你這種雜碎的豆腐渣腦袋,你在狗叫什麼?”
她順手抄起旁邊桌上擺放的小刀,斜着一用巧力,就将這胖子一直在掙紮的右邊巴掌砍掉了。
“啊啊啊啊!”胖子驚聲尖叫起來,十指連心的痛讓他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如即将宰殺的年豬一般哼哧哼哧抖個不停。
麥芙被他這一身肥肉抖的心煩,自己本身也是偏速度型力氣沒那麼大,剛想往這胖子心窩處狠狠踢一腳叫人老實下來,腿一動,踢到了個什麼物件。
她低下頭去看,原來又是一個箱籠,隻是因為過于狹小,又是暗沉的木頭顔色,還被肥豬攤主擋了個嚴嚴實實,因此一開始麥芙并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她暫且設了個陣把人松開,鬼使神差的像從前看兔子那樣跪下去,在淩亂的枯草般的毛發遮掩中看到了一雙灰蒙蒙的眼眸。
隻這一眼,就讓麥芙渾身沸騰的熱血全都涼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