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椿暫居的钰靈院内。
阿莺阿燕兩姐妹眼含熱淚,雙雙拜倒在她的床前。
陳可知和解靈兩位年紀相比她們都大了,身子骨弱,從前又被百般磋磨,此時既然事畢,便接着卧床修養去了,不過白椿卻比這兩位更兇險些。
因為本來就是服用超階丹藥強行去往慶宴的,目的就是要把花街一事當衆挑明,這會兒既然下了場,白椿自然也不再掩飾自己的疼痛,邊咳邊撲在了床沿邊上。
她一手捂着帕子咳血,一手要去扶這自說自話的兩姐妹:“咳咳咳,幹什麼呢這是?本來就活不長,你倆這一跪我怕不得直接升天了啊,哈哈哈咳!”
跟着進來的一行人互相看了看。
嗯,這小姑娘變化很大啊?
從前她們無時無刻都注意着不挑破她的傷心事,結果白椿過了荊州花街這一遭之後竟然自己還想開了許多,這不,都能自個調侃自個兒了。
雖然是個地獄笑話。
白椿手腳都不方便,聞意便歎了口氣接着她的工作,把這對苦命的姐妹倆扶了起來,又寬慰到:“不必如此感懷,放心,就算那安慶公死去又如何,此事我們必定追查到底,務必不會再讓你們的姐妹步如此後塵。”
阿燕嘴角一撇又要下跪行禮,被碧落一個眼神唬住了。
她隻好緊緊拉着妹妹的手,不住點頭:“好,好啊,真好,多謝幾位恩人,多謝幾位!”
她停頓了一會,小心看了眼衆人的眼色,這才複又往白椿所在的方向磕頭,喊道:“蒼天在上!”
“承蒙白椿恩人舍身相助,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當牛做馬以微寬苦心,阿莺阿燕從此就是您的人了!”
白椿吃藥的動作停住了。
她的臉色開始精彩地變幻起來,不知道是該笑該氣還是該惱,想說些什麼卻一時語塞,便轉頭去看了看周圍或站或坐的幾個姐姐。
雖然細究起來幾個人相處的時間不過爾爾,但不得不承認,在這幾個少年天才面前,白椿改變了很多,也成長了許多。
有些東西是不破不立的。
這位昔日的纨绔小姐似乎從姐姐們的微笑裡得到了勇氣,終于試着褪去往日的頑劣外衣,認認真真地也跪下來,平視着阿莺阿燕。
“阿莺,阿燕,要一直記住,永遠不要像物品一樣覺得自己該歸屬給什麼人。”
“因為你們是屬于你們自己的,在其她什麼身份之前,你們首先是你們自己。”
“不要依附别人,自己也試着闖出一片天來吧。”
兩姐妹愣了好一會,似乎不明白恩人在說些什麼。
“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白椿并沒有氣餒,依舊笑着把兩人不小心散落的發絲輕輕繞上去,極盡溫柔堅定的肯定她們的價值:“加油,自己也要開出一條通天大道來,像雌鷹,像橡樹,像綠草,深深紮根在你所喜歡的地方或者領域。”
……不要停留在原地,自由翺翔吧。
從來沒有人對她們抱有這麼大的期願。
自古隻有“男兒何不帶吳鈎,收取關山五十州?”的豪情壯志,而從來不談“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的飒爽傲骨。
可是龍泉寶劍終有鳴震于天的一日,而諸多女子,也終究會有揮斥方遒的時刻。
阿莺阿燕深深看了白椿一眼,熱淚盈眶,兩膝齊跪,手至地而頭垂,端端正正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稽首禮。
這一次,白椿沒有再攔兩人,而是笑着整理着裝,也嚴肅地受了這個大禮。
禮成前事畢,從此時開始,她們的人生就要進入新篇章了。
……
說笑間談到了姐妹倆的過往。
阿燕的頭發因為之前種種已然散架,阿莺便擺好頭油拿着木梳,給她绾了個簡單的發型。
阿莺站在妹妹身後,慢慢撫摸解開長發中不慎打住的結,回答着元嘉的問題。
她作追憶狀:“那時候,阿娘阿爹都離去了,可我還在呢,我想着,就算不能如我幼時一樣看遍大好河山,至少也要識文斷字好行走于世間,于是拼了命也要供阿燕上學,旁人都有的東西,我們阿燕又不差,當然也要有。”
“但是那時候抑女政策終于推廣實施,正是抓得緊張的時候,妹妹上不了學堂,我偶然一日從旁人口中得知了‘蔭學’的存在,便試着将她送了進去,也确實學到了很多東西呢。”
聽見聞意的疑問,阿莺又連忙解釋到:“噢,諸位可能不知,這所謂的抑女政策是本朝王上上任第三年而大興的一系列政策,因為全然針對女性,所以本地人都稱這些東西為‘抑女政策’。”
“至于蔭學,”阿燕龇牙咧嘴感受着姐姐的愛,接上了姐姐的話:“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嘛,這蔭學便是民間私下開辦的學校,裡面都是女孩子,什麼都教,什麼都學一點呢。”
“嗯嗯,”阿莺點點頭表示贊同,又繼續到:“阿燕既然上學去了,為她以後考慮,我也試着去打一些零工,想給她攢一筆路費,打算成年後就将阿燕送出這個吃女人的鬼地方。”
“誰知道我當時伺候的那個少爺正是該測天賦的年紀,我當值時失手将測靈石打碎了———那時候測靈石還沒有現在這麼方便,隻能大概顯示元素親和力與等級,我一握上去那些碎片,就忽然起來好大一片光芒。”
“然後我就在不久之後被抓了。”
“其實在那之前我有預感,”阿莺歎了口氣,幽幽道:“我知道自己恐怕是被什麼人盯上了,于是提前拜托了左鄰右舍,又給阿燕留下一封信騙她說我找到了份好工作,這才安心離開。”
“姐姐…”阿燕又眼淚汪汪的了。
阿莺也有點繃不住,哽咽了兩聲:“啊,那時候我去的是個非常封閉的地方,周圍環境倒是不錯,但是很壓抑。”
“而且裡面的姐妹們天賦都很高,我能感受到她們身邊時刻環繞着的各色元素。”
“我的天賦偏了,不是他們想要的火系,又特别不服管教,他們看奈何不了我,便幹脆灌了瓶藥把我丢進了花樓中。”
“他們不知道我幼時随阿娘走南闖北,曾有一段奇緣遇仙人贈藥,那位醫修賜我百毒不侵,因此那魔藥實在沒什麼作用,并沒有洗去我的記憶。”
“可是就算這樣又能怎麼辦呢?隻能慢慢熬着,熬着,就這麼熬到了恩人們出現。”
阿燕在姐姐懷裡流着淚補充她的視角:“你走後,鄰居家出了個預訓子,全家人都因為這位預訓子飛黃騰達。”
“我知道姐姐一天為了養我工作很辛苦,所以我就在想,能不能通過這種方式幫助姐姐過上好日子呢?”
“誰知道這個想法偶然被鄰家的另外一個男孩知道了,他嘲諷我,說隻有大哥那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才配當預訓子呢,我又算什麼東西。”
于是阿燕氣不過去,在某一個晚上毅然決然離開了小木屋,前往了附近最大的一座測靈台。
那些不知道什麼身份的男人抓人也是有一套自己的标準的,卻萬萬不能容忍阿燕這種黃發小兒随意搗亂,更何況她的天賦其實也不差。
于是她也被抓了。
後來的事情,大家就也都串聯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