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意被壓在洞府足足養了一整月的傷。
她是個活潑愛玩的性子,不是沒想過悄悄遛出去活動活動筋骨,可惜她師尊蒼筤玉是個懂她的,人雖然又閉關修煉去了,卻早就在峰外布下了密密麻麻的天羅地網,還把全藥山的修士們都安排了過來,為她一天三次地送藥。
聞意不好意思與女孩子們動粗,主要她們都有很多的馴服不聽話病人的經驗,而她現在重傷在身壓根沒有還手之力,便隻得老老實實安頓下來,待在洞府養她那一身七零八落的傷了。
這日,聞意閑來無事突發奇想,決定要把她的小庫房好好整理一下。
她庫房裡可堆着不少寶貝,有還在聞州當王女時積攢的,有入道曆劫後後師尊師姨師樹師姐師兄們賀喜送的,還有她下山曆練時獲得的大大小小的小玩意兒。
她要把這些寶貝分門别類放在特定的位置,正按着年份往外排的時候,聞意突然發現了一個與衆不同的箱籠。
從外面看精巧别緻但無一點靈力,該是她從五州帶上來的東西,可是打開後的光澤又确确實實展現着它身為火系寶物的耀光。
這裡頭是一副頭面。
聞意歪歪頭,好奇地将它們拿起來細細賞玩。
一支頂簪放在最上頭,緊挨着的是一對鬓钗、一對長簪,一支挑心、一枚分心、掩鬓與耳墜靜靜放在其下,随後是一對手镯和一對戒指,另有花钿、小钗啄針若幹對,精緻奢華。
憑聞意早幾年當王女的見識來說,這套赤金累絲嵌紅靈石二十三件頭面該是賀喜貴族小姐的頂極禮物了,其間鑲嵌的璀璨寶石更是荊州獨産并且産量極少,被上層牢牢掌控着的火靈石,這麼大一套,就算是送給至親至愛之人也算得上是花血本的了。
荊州……
聞意一邊感受着手裡那澎湃的火系靈力一邊回憶,除了五歲那年她随母親賀荊方觀新婚外,聞意記得自己與那一州再無任何交集。
更何況,荊州如今已經閉關鎖州十餘年,裡頭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也不是聞意這等小輩能知道的。
那這副頭面是誰送給她的?
聞意開始天馬行空地發散思維。
荊州…荊…荊方觀…舒依禾…舒…舒…
難不成是那位早逝的舒家夫人?!
———“你竟還記得前任荊王後的名字?不忘她曾經那麼喜歡你,從前送了許多禮來呢。”
母親的話猶響耳旁,聞意抓住了那點線索開始倒推。
假設這禮物真是舒挽月夫人送的,那麼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這份于她及笄這年由荊州遠道而來的禮物,因為出自先王後之手而極盡财大氣粗,還墜滿了火靈石。
可是…舒挽月舒夫人不是早就與世長辭了嗎?這份禮物究竟是有人借她的名頭搞事,還是想要借機傳達出某些消息?
荊州内部現在又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太多的謎團擺在眼前,聞意是真有些糊塗了。
在聞意沉思的這段空當,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空間内火系靈力太過充盈,隐蔽的角落裡有一顆閃耀着紅光的珠子掙脫重重束縛,一下就竄到了頭面上空來,瘋狂吸收滿溢的火靈力。
聞意驚愕地擡頭,手不自覺已經按在了青雲劍上,下一秒又頓住。
這,這不是一年前她角逐青雲前三時和宴樓玉一起抽到的紅秘珠嗎,當時她就感覺這裡面有什麼活物,現在給她來這一出,莫不是要破殼了!
藏在青雲劍裡的春秋也自發從劍裡蹦出來,奶聲奶氣地對着半空的球狀物體加油:“鳥鳥加油!鳥鳥加油!”
“噢~”外表隻有三四歲,頭頂一朵小白花的小女孩高興歡呼道:“鳥鳥出生啦~~~”
啊?
啊!
聞意大為震驚。
在聞意震驚的目光中,那神秘的東西“咔嚓”、“咔嚓”兩聲,正式破殼而出。
“啾啾啾~”,嫩鳥鳴叫聲回蕩在整間屋子裡。
聞意定睛看去,見是一隻酷似雞雉的鳥獸,重瞳有翅,上附細而軟的羽管,渾身披着一層濕淋淋的粉色皮毛,眼睛卻是鮮血般的深紅。
還真應了春秋的呼喊,是隻初生的小鳥。
聞意還沒有多餘的動作,外表幼小心性更如稚童的山海妖春便興沖沖将這還未睜眼的小獸撿起捧在她面前,如獲至寶:“鳥鳥妹妹!”
像是回應她的期待般,那鳥努力撲騰兩下翅膀後蓄足力氣,顫顫巍巍睜開了薄嫰的眼皮,向這個百鬼夜行的人間投下了第一眼。
祂看見了一位提着劍的年輕修士,堯時神鳥乖巧地匍匐在她腳下翺翔,随着神兵開辟一方又一方屬地。
啊,祂的主人……祂等這一刻已經很久很久了。
祂發出一聲長長的,凄楚的啼叫,像初生之啼更像離别之泣。
“鳥鳥昏過去了!它眼睛閉起來了!“春秋發出一聲又一聲的驚呼,像塞燙手山芋般将鳥手忙腳亂地塞給還搞不清楚狀況的聞意:“救救它,主人,救救鳥鳥!”
聞意急急忙忙捧着鳥往外走,還未等她出手一劍劈開外頭那礙事的屏障,便突見陣法浮動,藥山的大師姐範慈恩正按着每日慣例為她端送藥草湯而來。
“範範!“看見她可算是看見救星了,聞意連忙像見了親人似的迎了上去,她年紀小但是輩分極高,因此稱呼誰都不必遵循那套繁文缛節:”範範,快幫我看看這鳥是怎麼了啊,突然從去年那紅秘珠裡蹦出來的,它是個什麼靈物?怎麼這麼虛弱啊?“
醫術在青雲宗藥山裡稱得上一人之下外人之上的範慈恩心裡還疑惑,這平日裡最厭苦的師姨祖怎麼今日卻一反常态地沖了過來,聽見這一茬才明白緣起何由,挑眉瞥一眼她掌心脆弱的小生命,這才鐵面無私地開口:“先喝藥。”
聞意救鳥心切,聞言咕噜咕噜一口就悶完了那碗深綠的藥湯,看似豪邁地擦了擦嘴,卻下一刻就崩不住嘴巴裡的苦味,皺巴這一張臉可憐兮兮将小鳥往她面前送:“喝完的了,範範你快看看它吧。”
範慈恩這才摸了摸小鳥,氣定神閑地回她:“沒什麼大事的啦。”
“雖然我不是獸醫,但這靈鳥應該是因為破殼時間過早而力量不足,身體不過是在進行自我修複罷了,很聰慧啊,小意師姨祖也許可以将它當個靈寵養着。”
來都來了,她幹脆就地取材,折了些樹枝綠葉配上弟子服上撕下的布條準備給這隻小鳥搭間小屋子。
聞意大喜過望,她除了每日練劍外其它生活技能都沒怎麼點亮,範慈恩此舉無疑給她幫了件大忙,長這麼大她還沒養過什麼活物呢,一切都還得靠旁人指點。
能在青雲大比裡拿出來的肯定是好東西,更何況這小鳥還生有重瞳,春秋還對她反應這麼強烈,這鳥雀肯定有什麼過人之處,往大了看,是什麼鳳凰玄鳥後裔血脈也說不定。
趁着範慈恩做鳥窩的功夫,聞意一面謹遵醫囑吞嚼最後一點甜味丹藥,一面與她打聽新手養鳥事宜。
聊着聊着她們便談到了如今外界趣事,範慈恩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今日自己是幹嘛來的。
“對了,我此次進來其實是另有一要事。”語畢,她放下半成形的鳥叢,在芥子戒中掏了半天才找出來了兩封請帖,其中一張是素底的拜訪帖,另外一封是非常正式的燙金紅邊請帖。
她三管其下,一面指揮聞意翻閱請柬,一面自己摸上她脈搏,嘴巴裡還說着:“這張請帖似乎是五州那邊傳上來的,用了你師傅昔年的人情,而且時間催的很急,因此是非去不可的———但你師門沒人了。”
藥山大師姐一一細數下來: “劍尊在将你接回來後就閉關了,穆師叔祖往山下遊曆去了,螢師姨祖還未歸來,其他幾位也暫無消息。”
“所以說———你可算是大病初愈生龍活虎了———太阿峰全山上下就隻剩你一個能走的了。”她如此宣布到。
聞意便将那封正式請帖拆開來,果然先見的就是落款處一個大氣磅礴的“荊”字,是荊州王為王儲預突破築基而提前舉辦的喜宴,并賀荊方觀的五十大壽。
怎麼又是荊州!
聞意就不明白了,從她打開那副頭面開始,事情件件都指向了這個她并不熟悉的地方,怎麼的,世界難道是圍着這小小荊州而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