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的後頭,丢下站在雨中的王志山和李潤仙。
大雨滂沱。
就在人人以為車子逃之逃之夭夭之時,車上響起一片唾罵中。車子在駛出一百米開外後,停了下來,往回倒車,再上了王志山和李潤仙。
五人重新聚頭。有人還在打抱不平,大聲質問司機:
“你怎麼搞的,丢下人想跑?你跑什麼跑!”
車子駛進江北。
王志山心中的怒火久久無法平息。
他決心揪出酒鬼,狠狠揍他,讨一個公道。
可酒鬼哪裡人,到哪兒去找?
第二天,酒鬼有了下落。
是前來上班的李行春、趙海,李志友聽義憤填膺,發了狠,四處找着酒鬼,要為王志山出一口惡氣。很快,他們憑着酒鬼的行蹤和相貌特征,認定酒鬼是江北人;聯系後來出現兩人的制服樣式,三人找上了江北法庭的宿舍。
時間是正午時分,宿舍安安靜靜。
三樓的一間宿舍裡,傳出牛蛙般的陣陣鼾聲。
大白天的還在補瞌睡,或許就是要找的人。
李行春上前敲門。門開了,一個腦滿腸肥的、理頭寸頭的男人,怏怏地出現在門前。
僅一眼,李行春一眼認出男人是剛分工這裡不久的人。他愣住了,叫出了他的名字:
“韓振華,怎麼是你!”
被叫作“韓振華”的人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混合着酒精腐味的殘留。
對方神情怪異,不容站在門口的人進宿舍,問,你們什麼事?帶頭的李行春道:
“你說,你昨晚是不是喝多了,還打了人?”
韓振華蔫蔫地支吾着,說了頭晚的片言隻字。确信是頭晚的肇事者無疑,李行春快言快語,又說出幾個細節。韓振華呆住了: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
守候多時的王志山趕了過來。
等一夥人再上樓,撲了空。
十幾分鐘等來王志山,酒鬼人走屋空。
再到樓下找尋,不僅酒鬼不見蹤影,就連他女朋友平日擺設在門口的攤點,也不見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王志山沒有打算放棄。
酒鬼樓下,不時出現了等酒鬼再次露面的人。
消息不胫而走。
很快又有了消息,酒鬼女朋友露面了!
王志山宿舍裡的人越聚越多。趙金洪、李源德來了,甚至剛從廣東回江北一趟的李富有,也來了。來人中,還有聽聞消息趕來的胡定壽。他的身後,還跟來了另一幫人。
一時間,樓上人聲鼎沸。
樓下的張興福和董留成看着來找王志山的人越聚越多,像是螞蟻上樹,上十人聚在王志山宿舍,滿是不解,不明白王志山發生了什麼事?
董留成找了王志山問話。王志山不想把私事變成公事,輕描淡寫,說有私事要辦,這幫朋友,是來幫我的。
董留成不明究裡,隻好作罷。
樓上的十餘人你一言、我一語,研究起了如何抓住酒鬼。看着他們言情激憤,一個個摩拳擦掌,大有不将酒鬼打個半死之勢,李行春悄悄去找了李潤仙。
李潤仙匆匆趕來。
和那晚一樣,她再次橫到了即将出門的王志山面前,不準他報複,要其他人散了。
面前冷不丁冒出一個女孩來,人除了長得漂亮,還以女主人自居,沒有一丁點的客氣,一會勸這個人回去、一會趕那個人走的。李富有不知道女孩是誰,神情古怪地看向她,笑着問她,
“你什麼人,怎麼這麼多事?連我們男人間的事情,你也要管?”
女孩像是變了個人,等不及王志山出口介紹,她大大方方地道:
“我是他媳婦。你說,他的事,我該不該管?”
得知此話,李富有“哦”了一聲,“呵呵”笑了:
“呵呵,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兄弟媳婦呀!看你人長這麼漂亮,怎麼兇巴巴的,不是攆這個人走,就是要那個人回家的?你知不知道,我們都是你老公多少年的朋友。是不是我兄弟寵你,才讓你這麼說話的!”
沒有人離場。人人在看向王志山,想他看他臉色行事。就等他一聲招呼,立即沖出樓,去揪來酒鬼。
眼看擋不住,李潤仙假意有事叮囑,将人多的胡定壽叫到一旁,小聲讓他散了人。
胡定壽面露難色。
王志山要作主,執意出門。李潤仙上前,站到了王志山面前,挺直了腰,伸開手,截住他,不讓他走:
“别人我管不了。你,我是管定了。你不能走。難不成,你不聽我的?”
王志山漲紅了臉。看他脫不了身,胡定壽“噢噢”叫了幾聲,所有人起哄,魚貫而出。
聽着外頭腳步聲不斷,坐在家裡的羅宗雄感覺不對勁,可又不明白是哪裡不對勁?
他當晚吃過晚飯,心神不甯。這一晚他破例沒有外出散步,而是和媳婦坐在家中,猜測是不是一連在樓下出現的人,跟韓振華有關?要不,他為何突然告假,連女朋友都不見了蹤影?
他的媳婦同樣“咦”了一聲,附和着,說她也奇怪,怎麼韓振華女朋友的攤位好好的,說收就收了,還不跟她打一聲招呼,人就不見了呢?
正在猜測,外頭的樓道又傳來更多的腳步聲。
他這下出了門,看到樓上人影綽綽。
不大的宿舍樓突然冒出不明身份之人,羅宗雄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他敏感地嗅到了一股濃烈的火藥味。回家換下拖鞋,正要出門問個究竟,突然,面前竄進一人,喘着粗氣,手在嘴巴前打了個“噓”的動作,要他别出聲。
來人不是别人,正是東躲西藏的韓振華。他再次潛回單位,本想探聽虛實,可接連到來的陌生人,讓他蜷縮宿舍,大氣不敢出。正想着如何是好,外頭不時響起的急促敲門聲,讓他心驚肉跳:尋仇的人來了!
他吓得頭發根根豎起。他蹑手蹑腳,翻窗爬出宿舍窗子,跳進羅宗雄家,向他求救,要羅宗雄護他周全。
弄明白怎麼回事,羅宗雄大罵韓振華是酒瘋子,要處分他!
可眼前的困局,他得破。為此,他一面責罰韓振華停職反省,一面找到王志山,代人受過,賠了不是。
送走羅宗雄,王志山的宿舍安靜下來。
看着一晚沒走的李潤仙,想起她第二天要上班,王志山送她去加油站。
經曆過一晚的起落,回憶着過往,那些掙紮與拉扯的苦澀、焦灼和無奈,一點點平息。
兩人不約而同記起兩個人從開始到現在,沒有放下過誰。
看到加油站燈光的時候,王志山站定了,直想笑:
“嘿 ,怎麼了,今晚你見誰都說是我媳婦——你最多隻算是我女朋友吧,我們還沒結婚,你注意點好不好?别讓朋友們都誤會我,以為我們在一起了。”
“什麼‘女朋友’,那是你們知識分子、文人說的。我沒你們那麼多彎彎繞繞,叫‘女朋友’多别扭。叫‘媳婦’不行嗎?”
“意思是想和我結婚了?不對啊,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我喜歡你了,可你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呢!”
“又來了。什麼‘喜歡’,多别扭。我不像你會說話,幹脆我說‘我愛你’,好不好?”
說下這話,李潤仙臉一紅,一低頭,進了加油站。
王志山呆住了。
被撩的感覺,是如此奇妙。比起初見時的新鮮感,他更喜歡眼下堅定的選擇。
隻是他不明白,李潤仙怎麼變了個人?
那個話少、含蓄的小女孩,如今變得直白、甚至帶着野性與潑辣,無所畏懼,究竟還是不是他認識的李潤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