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這話,她起了身,上前推着李潤仙,将她推出了營業室。
話裡帶着揶揄、帶着同分高深莫測,甚至是幾分教訓的口吻,讓李潤仙呆呆地,無言以對。
再回頭看了一眼張小英,這位一向以師姐自居,表面成熟、實際情緒化嚴重,不時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張小英,種種莫名的反感,一下子上了李潤仙心頭。
想着平時她什麼事情都裝懂、什麼人都看得明白,可背地卻念叨這世上好男人太少、要張西沖馭人有術,還勸自己也要學會放長線、釣大魚,讓男人們乖乖“咬铒”的一幕一幕,李潤仙的那種反酸、嘔吐的感覺,一下子上來了。
酸楚的同時,她為她哥不值。天啊,我哥怎麼那麼好的人,怎麼會看你這樣的人?隻是母親的催促、哥哥的期盼,讓她強忍不适,低聲下氣地道:
“我要回家,你給我個話,讓我好帶給他們……”
張小英瞬間被激怒了。她一扭頭看向她,眼光像是要殺死她的冰冷:
“我說這個人怎麼回事?是不是這幾天跟你那個王志山不和拍,來尋我開心?跟你說幾遍了,别來煩我——你要我怎麼說你呢!”
她呆住了。
再後來,她走了。
再回加油站,她整個人變了,變得一聲不吭。
曾經的活力和笑容不再。她的臉上,多了悲傷和無奈。人人知道,她從家裡帶來的決定,不是好決定。可能會讓她失去寶貴的東西,包括王志山。
曾經衆人眼裡的金童玉女,在經曆了波折和磨難後,還得背負起兩個家庭的分歧,誰之過?誰也不知道,得知消息的王志山是否能面對這一切?
人人扼腕歎息。
隻有李潤仙清楚地知道,她這次回家,遭受的,是一家人的攻擊。
一家三個人,包括她的母親,她的大姐,還有她的二姐,全來了。陣勢強大,虎視眈眈。一聽她說了開頭,餘下的,全被打斷了。三人的嘴,全綁到了她身上,朝着她一個僅有的目标,開了火。
七嘴八舌之下,全是勸她放棄。
至于放棄是為什麼,沒有人更多訴說。
她們隻管連珠炮似地,一刻也停不下來。大姐說自己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米還多;二姐說她走過的路,比她走過的橋還多。
母親以她的年長,告誡李潤仙聽從;兩個姐姐以過來人的身份,讓她順從。
盡管百口難辯,可她心裡一百個不願意。
在連番的轟炸之下,她繼續遭受的是強大的壓力和無奈的現實。
談話無休無止,一直持續到深夜。
她腳軟頭暈。幾天沒有睡好,再這樣下去,她會癱倒的。她招架不住,無法反駁。最終,她選擇了妥協,選擇了低頭。
回到加油站的這一晚,她沒有等來王志山。
第二天晚上,她去找了王志山。
國稅分局王志山的宿舍,她不用敲門,她一眼看到人在宿舍的王志山。
王志山見到是她,驚喜有加,眼裡閃着亮光,上前來迎她。
在他這兒,她變得心安,可很快又坐立不安。而他,驅趕着她心頭的陰霾,迎她進屋,忙開了,請她坐,為她燒水,問她回趟家,是不是好多了?
家讓她想起了那困擾了她一天一夜的話。話到嘴邊,她忍了又忍,沒有說出口。
看着她欲言又止,他心疼了,問她,你是不是因為我工作忙,沒有來得及去給你請安,你苦大仇深的?說,你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有什麼事,你吭一聲。隻要不是上天摘星星、摘月亮,我馬上辦、立即辦,能今天辦就不會拖到明天辦。
面前的宿舍,面前的王志山,更讓她心煩意亂。
她剛離開了那個令她頭痛欲裂的家,又回到了加油站,面對着冰冷的張小英。一切讓她難安。隻有進入這兒,她心安、溫馨。感覺讓她難舍。是的,愛雖複雜,可對于年輕的李潤仙而言,并不複雜。隻要是能讓她笑、能讓她放松的人,就是對的人。而她,提醒着自己,該走了,再不能再待了。把該說出口的話,說出來,不能再節外生枝,讓自己再陷入無邊的折磨之中。
最終,她猛地喝了口水,讓他别忙了,說了一句話:
“你别忙了。我說句話就走——你以後别再來找我了。”
手拿燒水杯為續水的他,愣住了。半晌,他回不過神來,隻能怔怔地看着她:
“為什麼?”
她眼簾下垂,不敢直視,頭低低的:
“不為什麼。”
他嘴巴張得大大的;而她,鼓足勇氣,說出一句話:
“我們不合适。”
“不合适”三個字從李潤仙口裡說出來,王志山徹底地呆住了。
不大的宿舍,一時安靜無聲。
她知道這話說出口,會很傷他的心,讓他痛心。而說出這話,她心也苦,嘴也苦,是那種吃了黃蓮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