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小潤仙啊?她今晚不值班,晚飯後騎上單車,出去了。”
再問李潤仙去了哪兒?張小英說她不知道。
王志山笑了笑,和老金坐到一起,下起了象棋。
他要等李潤仙回來。
這一等,等到加油站打烊。
張小英關窗子的聲音,讓王志山看到了時間是已是晚上九點鐘。他起了身,再次問張小英:
“李潤仙還沒有回來嗎?”
張小英輕描淡寫:
“她那麼一個大人了,不會有什麼事,你不用這麼擔心。”
這話沒有起到任何安撫作用。王志山心頭一凜,感覺一種不祥之兆,湧上心頭。
他将老金甩在了身後,出了加油站。
小鎮四下裡沒有李潤仙的影子。
尋她不見,她的消失,掏空了他。他變得焦躁不安,左顧右盼,希望熟悉的人影,立即出現眼前。
可熟悉的小鎮,喧鬧的電影院門口,沒有她;冷清的供銷社門口,也沒有她。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腳步跟着,變得忙亂。他很快焦急奔走在小鎮的巷道巷子間,四處找着她。
正在匆匆左瞄右看,突然,一人來到他面前,把他一把拉住: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裡幹嘛?跟我說,你是不是找人?”
王志山怔住了。拉他的人是楊三明。楊三明是出了名的大齡光棍,在糧管所當會計,平時與王志山熟悉,免不了往來。他一身酒氣,拉着王志山,熏得他想吐。愣愣地打量楊三明,他的臉在忽明忽暗間的夜晚路燈下,沒有一丁點麻子,卻外号“三麻子”。王志山無心逗留,甩開他的手,含混着,“嗯”了一聲,正要走人,不想楊三明再次拉住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走,上我們糧食所玩去!剛好小錢春也在。我們哥仨湊成一桌麻将,打它一宿。找什麼人,跟跑了婆娘似的!”
“小錢春”是楊三明同事,人長得矮小;要是不是看他的臉,光從身材打量他,會以為他營養不良未長成人,或者患了侏儒症。平時一見到他,王志山準會跟他開玩笑,問他最近是不是又去找街頭理發室的婆娘開心?可此時,他沒有心思與楊三明說笑錢春,一低頭,走自己的路。
這一晚,他在小鎮漫無邊際地四處找着。
不知走了多久,楊三明的話,像是撥動了他的哪根弦,鬼使神差,他去了糧管所。
糧管的高牆透着肅穆與高冷,在黑夜中靜靜地一聲不吭。他推了推鐵大門,門上了鎖,冷冰冰的,沒了熱氣。他後退幾步,一擡頭,一間房子透着光,是錢春的宿舍;他想喊他開門,可一想李潤仙應該到這兒來,站住了,沒有出聲。
許久,他折了身。
黑夜裡,他一個變得失魂落魄。
他回到分局,騎車出了城。
城外通向無盡黑夜的公路,伸手不見五指。
他又氣又急,整人?噬在無邊的黑暗中。騎累了,他腳癱手軟,像是喝醉了酒,晃晃悠悠,在單車上走在了城外。
黑夜裡空無一人。他再騎不動了。下了車,一屁股坐到了城外的石橋上。石橋冰冷,天上星光黯弱,在夜空中閃着俏皮,似乎在嘲笑他的茫然。我的李潤仙啊,你去了哪兒?
他的心頭一片茫然。
一看時間,已經深夜十一點鐘。他不死心。休息養足了神,一個人再次騎上車,往龍泉方向走。
他想着龍泉有李潤仙的一位表姐。或許,那裡是李潤仙唯一可以投靠的親戚。
為此,他趕去了龍泉。
人到龍泉,已是深夜十一點半鐘。四處漆黑一片,唯一的亮光,是一間尚未打烊的小賣部透出的燈光。他背出老金給他的李潤家号碼,在小賣部撥出了電話。
電話通了。是一個蒼老而不解的聲音:
“誰呀?”
顧不上唐突,他自報家門:
“我是王志山。”
對方“哦”了一聲,在若有所思。王志山急促地問:
“我問下,李潤仙回家了嗎?”
對方遲疑着,否定了他的答複:
“沒有,她今晚沒有來家。”
挂下電話,他變得煩躁。這個時候不歸家,她去哪裡了呢?
他趕去李潤仙的表姐家。是龍泉橋頭的一戶人家。四下裡空無一人,他打着打火機,站在門口,遲疑着,不知深夜造訪,會不會驚憂了人家,不敢擡手敲門。時間太晚,四下裡安靜得連聲狗叫都沒有。沒有無半點燈光,這個時候再敲門,明顯過于唐突。
正在無計可施,他想到了電話。再次回了原先的小賣部,借着沒有關門的小賣部,他再次打了李潤仙家的電話。電話通了,還好,李潤仙的父母還沒睡下。他問:
“我找李潤仙,找到了她的表姐家。請問,龍泉是不是有李潤仙的表姐,她家裡有電話嗎?”
對方遲疑着,給了他一個電話号碼。
等他再次打通了号碼,聽到對方“喂”了一聲,有應答,他急忙說了自己的問題,對方道:
“你問小潤仙啊?她沒有來。”
挂下電話,他失望極了。
夜色已深,王志山一個人蹬上單車,回了江北。
漆黑的夜空下,他上了來時的那座石橋,再沒了一絲力氣。
人再次站在橋頭,他失魂落魄。為何頭頂是天堂,而自己卻在地獄?茫茫深夜,你在哪裡啊!李潤仙啊李潤仙,你究竟去了哪兒?我該怎麼辦,怎麼找你?
冰冷的橋頭,他無笑無哭的心,千瘡百孔。
數不清的遺憾,淹沒在空曠夜空。擔心和不安,像黑夜一樣,包圍着他。他的心頭,是郭佳荷凄冷的眼,李潤仙嘟着的嘴。郭佳荷幽怨的墨鏡,以及李潤仙的緊拒的小嘴,不時變換着,沖他襲來。他想起郭佳荷的大雨之夜,還有李潤仙拽他去拍寫真的街頭,他緊張難安。,他錯失了郭佳荷,如今,他再不能失去李潤仙。郭佳荷錯過就錯過了,可李潤仙無關大雅的小性子,還有不谙世事的俏皮……說不完的喜歡,成了苦痛。他怪自己。他弄丢了她。心上之人說丢,就丢了。差一點兒就能與她相伴一生,差一點兒就……差來差去,這一差會不會變成一輩子?無盡的黑暗啊,哪裡有我的李潤仙?
仰天長歎,黑夜不發一語。難道這就是我的宿命,我愛而不得的人生常态?
這一晚,他沒有再回單位。
他敲了供銷社對面的漁業公司。
公司的施偉志和王蘭,披上衣服,開了門。見到王志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