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地點擺放的兩張書桌、三組舊茶幾,一組老舊布藝沙發,成了分局唯一的辦公和供納稅人休息的落腳點。
老宅光線昏暗。一股夏初雨水過後的發黴味道襲來,參觀的人不願久留,走了出來。
李良書記往前走。
一扇中門過後,衆人一眼看到了最裡頭的堂屋。
沒有直登堂屋,人人在中門門廳站了下來。它的前沿是後天井。一前一後的兩眼天井,經剛才經過青黑石闆過道,聯成一體,貫穿成為一樓的中軸線。
人在中門門廳,已是整座老宅的正中。它和前門廳一樣,頭頂上方有木質房間,通過一把木樓梯和一側的耳房相聯,讓二樓的所有房間互通互聯,共享了天井。
看過老宅全貌,李良書記退回前廳,提出來要看過全部房間。
一行人陪在李良書記左右,上了前門廳旁的木質樓梯。
一擡腳,李良書記拾級而上。
書記要上樓,于存富高聲提醒:
“請大家注意頭的上方,小心碰頭!”
李良書記聽到了這話,一低頭,踩着顫顫巍巍的樓梯,走到樓梯最上層的拐角處,一左拐,進了前門廳和辦公地點上方的木質樓房。
衆人跟随其後,樓闆“吱呀”作響,似乎不能承受衆人之重。
幾步之後,于存富介紹,這裡是老宅八尺。
八尺樓上,李良書記擡頭四望。不大的八尺樓房,一共三個房間,整齊地排成一排,經一條樓道進出,每間各住一名幹部。
走進樓房,人人舉目四望。每個房間十平方大小,木質地闆木質闆牆,中間最顯眼的,是一張斑駁油漆的老式木床。木床成了房間的主角。從被褥疊放的樣子看,各住一名幹部。幹部們除了一張醒目的床,家具無多;老舊的一張黑桌面、紅腿肚子的老書桌之上,多了一扇看得到外面街巷的窗。窗子對外敞開,撲面而來的是清新的空氣與微微初夏帶着涼意的風;路人說話、走路的聲響相聞。
如此簡單不過的宿舍,一眼便看了個通透。
在房間稍作停留,李良書記轉身出了宿舍。
在轉身台變換方向,邁下三、四級台階,是耳房樓上房。
一左拐,耳房樓上房更為小巧,單獨一間,位于天井的左耳側樓上,面朝天井開窗,站在窗前,能将沒有上樓的人盡收眼底。和八尺樓房相比,它小巧精緻,似乎是前天井的中心。站在這裡,不僅能俯瞰整個天井和前廳,甚至連中門後方,也能一窺其中一角。
出了耳房樓上房,所有人跟着下樓。
人到一樓,腳上已是堅硬的青石闆。腳踩在石闆上,少上樓上的晃悠,不再憋氣、晃動,多了踏實。
沒有停留李良書記一左拐,進了耳房一樓的小房間。
小房間面朝天井開門、開窗,迎進半屋的陽光,多了亮堂,一樓的水泥地闆還格外接地氣。
窗子的雕刻祥雲文飾镂空的格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如果說在剛才的耳房樓上房人人隻為貪心天井的景緻,那此地,它精細而标緻的四尺見方窗格子,則被很多人注意到了。雕琢祥雲與梅花的圖案,糊了白紙,卻罩不住它年頭的深沉與厚重;嶄新的現代工藝白紙,遮擋住了穿透力極強的透光,卻不透亮,不讓外頭的人看清裡頭的陳設,護住了房間主人的隐私。和走過的每一個房間相比,它保存完好,以緻于它駐立天井旁,成為老宅最為亮眼的點綴。
于存富一看李良書記駐足,上前介紹,耳房樓上住的是我們分局年齡最大的老谷,樓下住了我們新來的大學生。剛搬進來時,老谷嫌木窗子舊、灰、髒,難打掃,想換成玻璃窗,被我們攔了。這種窗子難得,是整個老宅最有紀念意義的做工,保存了下來。
打量過房間裡簡單不過的大學生物什,李良書記出了房間,左轉幾步,跨進中門。
中門一過,别有洞天。
跟前廳一樣,中門頭上是八尺樓房,同樣是三間房。樓房由一把和前廳平行的木質樓梯進出。木質樓梯與前廳樓梯平行,不聲不響地張着嘴,靜默無聲地恭候着所有人的到來。
中門已是老宅的核心所在。
弓腰上樓,上了樓梯一左拐,布局與前廳的八尺樓房無異。樓房的正下方,不是别人,正是中門門廳。
走下樓來,又是一上一下的單間耳房。它的開窗,正對後天井。後天井與剛進門時的前天井相比,成了後方,這才被叫做“後天井”。其中耳房的一樓,擺放上了做飯的炊具和吃飯用的桌椅,成了分局的集體廚房,也成了他們吃飯、用餐之地。狹窄的廚房難以容下九個人的用餐,外頭的堂屋被臨時征用,擺放了一張老舊的八方桌子。可以想象,當人少的時候,廚房會派上了吃飯地點的用場;隻要多了來人,廚房無法加塞,這才用上了堂屋的飯桌。
再打量堂屋,除了吃飯用的方桌,空空也如。過雲待客會客的地方,如今成了食堂的延伸。
食堂裡,李良書記放慢了腳步。
他滿眼驚異的是,煙薰火燎的歲月殘留下來的老舊與斑駁。
生火做飯的一面白石灰土牆,曆經風月的煙火侵蝕,難以分辨原先的模樣;它赤褐烏黑、灰頭土臉,低垂着眼簾,流淌着的水氣珠子,一不注意,會随時滴落于地。
令人難安的,莫過于燒火用的煤炭和柴草。它們呲牙裂嘴,怒視着所有進出的人。要是給它一枚火星子,極易燃燒的柴禾會竄出來,撲向整座老宅,讓一切化為灰燼。
他默默走到廚房正中的一座老竈台前。
老竈台和老宅一樣,上了年頭,讓他熟悉;一點點多了農村古老土竈的回憶。與記憶不同的,是土竈動手修葺一番,幾塊雪白磁磚擠進竈台的黑不溜秋,不細細打量,難以察覺竈台是泥土砌壘而成。
土竈一角,廚房用具收斂着身子,蜷縮在一口四尺鐵鍋旁。閃着金屬光澤的菜盆和水瓢,在洋鐵皮水桶上方懸挂土牆之上;一把張開雙臂方能抱下的木頭甑子,端放鐵鍋之中;一張老舊方桌,不聲不響地支放一隅。
人在廚房,昏暗的背景将進入其間的每個人印襯得光鮮。偶爾闖入畫面的,多了衣着亮麗,讓現實的光影照進曆史,形成巨大反差。
李良書記的臉拉長了,臉色凝重。
目光所到之處,與其說是廚房和吃飯之所,倒不如說是一個沒有排放油煙設備、任由煙油浸染的土、木老房,來得實在。老房勾起的,如同沉碴泛起,多了破敗與衰落,将李良書記心中的酸楚,一點點激起,變得翻湧。雖然來之前,他已經做足了準備,但站在這裡,他的心中還是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所有人定定地站在李良書記背後,打量滿是農村氣息、仿佛像舊時農家人吃飯的飯堂。
少有的柴火、曾經的老竈,木頭甑子,全是村裡當年煙火氣之下的老物件。
而前來參觀之人,人人新鮮亮麗,閃着嶄新的現代化氣息。
蓦然擡頭,時空迥然。
曆史和積澱與現代化的稅務所相比,一切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