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聞至此,沸沸揚揚,一發不可收拾。
一時間,主管黃磷廠的鄉領導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風助火威。工人、群衆接連上訪。聞風而動的各個路口,堵不住上訪的人流奔湧而出。
不少人直奔縣裡,要求嚴查嚴辦、揪出蛀蟲、害群之馬!
種種呼聲,也讓董留成查辦龍泉磷肥廠的目标明确。
人人恨的不是官,是貪腐;憤的不是窮,是不公。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蛀蟲不除,何談造福一方?
約談起不到應有的效果,王志山派出李躍文、馬榮前往黃磷廠,采取行動,調取會計賬簿資料。
不想,兩人騎單車前往,卻被保安堵在門口,告知未經允許,不得入内。
雙方争執,行動受挫。
李躍文跑到門口的小賣部電話,打了求救電話,請求火速增援。
王志山火了。他叫上楊輝,亮出稅務檢察室配發的警燈,一路開道,呼嘯着,開進黃磷廠。
磷肥廠門口警燈閃爍。
李慶勝慌張趕來。
王志山面前,李慶勝謊稱是保安從未見過李躍文、馬榮,不明兩人身份,再加上近期不時有小偷趁亂進出,導緻一場誤會。
王志山不買賬。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
“既然不讓進,我們不進。你把會計賬簿、資料抱出來,咱們就此調賬。”
幾年的會讨賬簿、憑證,擺放廠子大門。
雙方當面點清,全部調走。
回到分局,王志山等人挑燈夜戰。
工廠多年瞞報收入、多報成本費用,偷稅漏稅的事實,随着檢查人手的持續增加,一點點曝光衆人面前。人人面前對于不斷跳動的偷稅數額,逐漸習慣。
證據面前,黃磷廠會計被請進稅務分局,在筆錄上押下了鮮紅的手指印。
李慶勝如坐針氈。
他坐不住了。
分局裡很快來了一撥又一撥的鄉領導。
他們是來找張興福求情的。
張興福呵呵笑着,嬉笑怒罵,将來人罵得狗血噴頭。
他的虛與委蛇,為王志山等人赢得了更多的辦案時間。
人人争分奪秒,不給李慶勝喘氣之機。
一場查案,一舉曝光了黃磷廠的種種不堪。
報銷的費用賬裡,出現了令人咋舌的女人衛生巾;甚至不乏眼眱毛、潤膚膏。巧立名目,令人眼花。遇上節令,多了上山宰牛殺羊的白條子;高檔魚杆,以及四處遊山玩水的種種帳篷、野餐工具、設備,一應俱全,令人咋舌。
工資花名冊對賬,少數人在廠裡連年吃空饷的種種劣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查案至此,翻出了一個花花綠綠的貪腐巨案。
查案人員直呼開眼。人人除了對花樣翻樣新的貪腐瞠目結舌外,不住感歎背後的窩案,包藏了多少禍心?
一番追查,貪腐的背後,牽出了少數人一連幾年,在用最為原始、采取低級、簡單、粗暴的手法,幾次三番,大額坐支銷貨款;一舉鲸吞廠子血汗錢的各種行徑,令人觸目驚心。
幾年賬目,更是牽出一個巨額偷稅案。
案子彙報到張興福跟前。張興福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震驚之餘,他不敢擅自作主,将案子移交稅務檢察室。
稅務檢察室聞風而動。他們聯同縣檢察院,一舉控制住了調往林業部門任職幾個月的鄉長山富民,以及準備調往縣裡其他人。
幾人被革職審查。
稅務分局初戰告捷。
如同平地一聲驚雷。江海壩子轟動了。
分局這一次的查案,如同往平靜的湖水中投入一枚炸彈,頓時掀起了陣陣波瀾。
一時之間,事情廣為流傳。
有人坐不住了。
分局裡,有人找上門來。他是山富軍。
事前他打了王志山傳呼機。傳呼機響起,王志山一手捧拿賬本,一手抓起分局座機,問:誰呼我?
電話裡山富軍吱唔着,說以前我得罪了你,你可得大人有大量;事關重大,我找你有點事情,電話裡不便明說,能不能看在你我多年的情份上,請你王志山單獨出來聊一聊?
這樣的時候接到這樣的電話,王志山婉拒了他,說我有案子在身,不好單獨與你見面。
山富軍來了分局。他灰頭土臉,與王志山套着近乎,說多年前是他不好,讓他被誤會;王志山不明白他這個時候來幹什麼,讓他有話快講。
一看兩頭無人,山富軍壓低了聲,小聲說山富民是我哥,這次他因黃磷廠事發,牽扯其中,你王志山能否幫我一幫,高擡貴手、放他一馬?
宿敵面前,王志山沒有與他客氣。他說以前的事情,早過去了,你我再無瓜葛;你哥的事情,我官小了點,話不起用,要不,你找我們領導。他指你一條明路。放我這兒,隻能公事公辦。
山富軍去找張興福。
張興福對着前來的山富軍放聲大笑。
笑聲讓山富軍發毛。
張興福笑夠了,這才說,你哥的事情,全是绺由自取,怨得了誰?他敢做初一,就該想着會有十五。他挖咱們龍泉子孫後代的礦山,中飽私囊,吃空饷、用人失察,敗壞風氣;在經濟上,他不僅敗光了集體,還打上了國家稅款的主意,你好意思來找我求情?
山富軍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末了,他說你們的做法,是不是在殺雞取卵、竭澤而漁?
這話惹惱了張興福。他對着山富軍拉下臉來:你說這話,跟你不配。這多年,你靠你哥撐腰,為你跑銀行、擔保貸款做生意,錢你賺下了,該繳的稅沒有見你掏一分。再不收手、不收斂,等我們橫過手來,有你好看!
找關系沒門,還碰了一鼻子灰。這位在江北搞了多年批發的個體老闆,最終關了自己的批發部,去了外地。
案件定性,李慶勝被掃地出門,卷了席子被褥回家;另外兩名副廠長被一朝革職,打回原籍;磷肥廠停産整頓,整體向社會租賃經營。
一位省城方向來的女老闆,操着省城口音,來了張興福辦公室。
她是準備盤下黃磷廠,前來了解廠子債權債務,接備接盤的。
至此,江北國稅一舉打掉了盤踞西南山頭的龍泉黃磷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