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楊興的推選,段餘慶大跌眼鏡。
他實在不能理解,汪楊興怎麼啦?
選拔鄉鎮副職的事情,豈是誰想攪局,就能夠達成的?民意難違,難道他身為副局長多年,竟然不知?
來不及細細思量,段餘慶将侯選人上報地區局。
地區局考察組下來了。
帶隊的考察組長,是一位姓白的人事科長。
白科長直言不諱,說考察幾名正股級幹部,本不需地區局的下來。可奇怪的是,為什麼原本可以等額的推選,到了你們江海,會成了差額推選,報給我們兩個備選人?
汪楊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段餘慶剛想說出内情,業文強上前,替汪楊興打了遮掩:
“不奇怪。白科長,我們這次給基層配齊班子,涉及分局、所多,一共四個基層、人涉及四人。這麼多的提拔,在國稅局曆史尚屬首次;恐怕在稅務局曆史上,也不多見。為示慎重,我們想充分發揚民主,順便,也給我們下一步的人事任免,開個頭嘛!”
白科長帶領一行人進入考察程序。
考察的第一步,是民主測評。
民主測評結果,備選人員一個沒有通過。
考察組将差額考察變成等額考察。
考察對象既定,考察組進入征求意見程序。
安排一撥人留局機關,白科長帶人直奔江北。
江北口碑極好的董留成,差點被淪為差額推選,引發了他的好奇心。他想到那裡一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江北的張興福,接到了考察組前來征求個别幹部意見的通知。
張興福通知每一個人:所有人不準外出,聽候考察組個别談話的命令。
江北十月的天氣乍暖已寒。
考察組趕到江北,天氣陡變,刮起了寒冷的北風。
江北所有幹部十餘人,站在凜冽的北風中,等來了白科長一行。
考察組一下車,第一個要見的,是考察對象董留成。
在這之前,董留成、萬浩春等少數衆口一詞的名字,不時出現考察組人員面前。
像是被施了魔法,接受測評的江海縣局機關和部分分局、所領導,賦予了董留成、萬浩春魔力般的存在。人人口中,不時報出他們的名字,高頻次地出現在考察記錄簿上。
最終結果,近50人的測評問卷,光是董留成、萬浩春就得了45票。90%的推薦率,在各個基層少有往來、多年互不相識的人與人之間,成了鮮見的比例、也成了考察組鮮見過的集中度。
據白科長事後說,這次測評,不光是沒有被推薦的人投了他們的贊成票,就連少數的備選人,包括人事股長段餘慶,也投了他們贊成票、投了自己反對票。
測評結果出爐,兩人名字一再閃現,直登榜首,強化了考察組記憶,撩起考察組成有成員的好奇,讓人人少有地興奮。
幾天的民主測評,考察組這才意識到,什麼是一個平凡人的強大。
走進江北,董留成成了考察組要面見的第一人。
白科長與董留成握了手。
令白科長意外的是,面前的董留成個子礅實、面色黝黑,象極了山區的少數民族幹部;而他不修邊幅的胡子拉碴,甚至連身上的稅務制服,也是皺皺巴巴。樸實而微帶些邋遢的外表下面,說話沒有慷慨,沒有激昂,更多時候,隻是一聲長長的應答,少了光環,更沒有集光燈下的光鮮。
白科長問過他幾句,董留成少有地咧着嘴、傻傻地笑了。他的笑,笑得不自然,臉上的表情,象是那種面部神經麻痹,似笑間,帶着非笑。
白科長怔住了。
握手短暫而迷茫。
見過本人,白科長令董留成回避,通知離場。他成了不允許在場的人。
好不容易等來到考察,卻要被告知離開分局,董留成多了忐忑。他對自己的自信,一點點散盡,成了焦慮和不安。
這是他職業生涯中,首次接受的提拔考察。在此之前,包括張家善在内,誰也沒有遭受過如此嚴苛的考察。
分局上下,包括王志山在内,更沒有人知道,考察為何不準本人在場?
就在董留成走出分局,考察組坐進會議室。考察組翻開名冊,叫起了第一個接受談話的分局普通幹部。聲音響起,有人聽到是在叫着王志山:
“王志山、誰是王志山?叫到名字,請過來會議室。”
這一晚,董留成回到花明容身邊,少有地失眠了。
一連幾天,縣城方向傳來的消息讓他不安。先是班子推薦,後來是民主測評,到了現在,考察組甚至開到了自己的面前,他卻對接下來的談話,一無所知。
他睡不踏實。
從未有過今晚一樣,令他如此脆弱。他一遍遍咀嚼着過去、現在和将來。
過去自信滿滿的董留成,自信心在他心中,少有地開成一朵盛開過後的花瓣,在暗夜中無聲飄落。
曾經的堅如鋼鐵,脆弱不堪。他想将不安和脆弱,隐藏在黑暗之中。可黑暗不像一劑麻醉劑,無法摭擋思慮,帶給他安心。他再次多了壓力和困頓,憑由它們悄悄爬出,将他包裹。
無法入睡,床鋪“吱吱”作響。
花明容被驚醒了。她嗅到了一種焦慮。擰開燈,借着黃昏的燈光,花明容睜開睡眼,看到董留成神情恍惚的模樣,吓得一下子起身,看向董留成:
“怎麼啦,都半夜了,還沒有睡?”
董留成怕吵醒了花明容,極力地不出動靜。花明容已醒,他不再閉上眼假裝入睡,跟着翻身坐起,道:
“我有心事,睡不着。”
花明容看了看床頭櫃上鬧鐘的時間,淩晨兩點。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拍了拍丈夫的背,像是一個母親安撫小孩一樣:
“天塌不下來。睡一覺就好了。睡吧,啊!”
花明容大大咧咧的溫柔,帶着愛憐與柔軟,讓董留成少有地體會到了溫情。他握她的手掌手心,溫暖而堅定。像是握緊了内心最柔弱的一面,令他油然而生一絲溫柔性情,和她相擁,感受着無與倫比的幸福。家是兩個人最心安的港灣。他不想把單位的事情,帶給安明容。他重新躺下,卻是無法入眠。
第二天花明容一覺醒來,看到董留成兩眼熬成了黑眼圈,人無精打采。她“咦”了一聲,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