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留成的擔心一天天成了現實。
張興福三天兩頭往賓館跑。
人回到辦公室,魂不守舍。
他焦心地等着外出。
一聽到王志山等人從外頭收稅回來的聲音,他來了精神。像是鬧鐘鈴聲響起,他當即直奔車庫,拖出那輛陪着他釣魚的偏三輪摩托,腳踩油門,“轟隆”而去。
他的身後,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去幹什麼?
稅務分局上下不知。就連他的媳婦苗依香,也毫不知情。
和丈夫相比,她的日子一成不變。
她像是一部上了發條的時間機器,更像是一名流水線上的女工,低頭忙碌着,打理着自己的水攤,絲毫未能察覺張興福的變化。
每天,她會一心一意侍弄着水攤。
水攤是她最知足的資産。
水攤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是小鎮南來北往的中心地點。過往的車輛在此交彙,帶來了滾滾車流和泱泱人流,全是商機。天氣一熱,攤前多了讨水解喝的路人。特别對面的中學校學生進出學校,會一窩蜂似地,擠到攤位前,争着買水喝。
每天,她的攤位圍了不少人。苗依香給不足四平方米的攤位撐上一把大紅傘,上了制冷機。機器“咕咕”冒上泡,張着嘴;苗依香以她幹農活的身闆,擔上水桶,擔來小鎮大井的井水,倒進制冷機,放進食用色素和糖。機器冰鎮上水,又冰又解渴。
生意的火爆得惹人眼饞。
苗依香忙得滿頭大汗,人越滿,心裡越是滿足。
在生意人眼裡,顯眼的攤位,誰都想納為己有。
攤位成了苗依香的寶。
攤位可遇不可求。
每每有熟人路過,會不斷恭維她,誇她是做生意的命,注定要生意興隆。隻有這裡,她會拉個苦瓜臉,提及當年的艱難。
說這些話的時候,苗依香心裡比誰都明白,一切歸功于張興福。要不是他,如此攤位,誰都盤不下來。
一天下來,一擔子水搶售一空。
苗依香懸着的心,滿滿的知足感。
回家的路上,苗依香盤算着,攤點雖然隻是賣個天熱,卻有賺頭。自己賣的是井水,不用出錢,光用肩挑,财原滾滾,像是大井的井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樣。小生意本少,隻賺不賠。要說辛苦,無非風裡來、雨裡去,跟盤田種地相比,不算什麼。
水攤解決了一家人的後顧之憂。
進了家,放下水桶,她要做的,是趕緊下地幹農活。
農活讓苗依香吃不少苦頭。光她一雙手,幫襯的人手不夠。自己家一大片田地,她尋思着,不敢去種來錢快的烤煙。她琢磨着,種上了大春谷子和小春蠶豆。
莊稼栽插時,苗依香犯了愁。正在琢磨請誰來幫忙,張興福出面了。他平時沒少幫補婆家人和妯娌們。有張興福出面,婆家人來了,沒幾天幫她完成了栽種。她每天借着收攤的時間早,去往田地。田地是白水田、肥力薄,她歎息着,這一年下來能收夠糊口的口糧,不錯了!
如今秋天一到,稻谷長成。金黃的稻谷超乎她的預期。
眼下是收割季節,要及時收割才是。苗依香犯了愁。
她琢磨着,自己平日顧着擺攤,沒去幫别人種田,換不了工,這下麻煩了。這個小鎮上的人們,不是忙于做小本買賣,就是願意去幹來錢快的手工活,出錢也難請到勞力。這可怎麼辦哪?
這一晚,她愁眉不展。
實在沒轍,張興福第二天到稅務分局後,試探着,向同事們開了口:
“你們幾個,會不會下地幹活?我的意思 ,你們能不能幫忙,去幫我收一下谷子?”
稅務分局的幾個小夥子來了。
人人捋起袖子。王志山力氣大,一個人擡打谷機進了稻田;打谷機下田,董留成拉開陣勢,打谷機在他腳下踩得“吼吼”直響,他伸手催起了幾名鐮刀手:
“你們快點、再快點”!
幾把鐮刀手一時手忙腳亂。
一畝多的稻谷,董留成的打谷機踩得“唬唬”作響,沒有一分鐘停過。一片金黃的稻谷田,成了一片躺倒的白稻草。
谷毛飛揚。撮谷子的活令人生畏。它在打谷機下風,整個人得咬牙頂上,頭手伸進谷倉裡。又毛又嗆還要力氣,末了,還得将一袋袋打淨的谷子扛上田埂。
這樣的活,李得淼一人接了。
等到李得淼扛出谷子,王志山接上了力。
王志山“吭哧吭哧”,把谷子從田頭運到家,扛上樓頂,甩給苗依香。苗依香負責晾曬,腳下曬台的谷子,堆高到了腳脖子。她吃力地攤開了谷子,不住地道:
“你悠着點!可别累壞了。要不,我去請兩個勞動力來幫你?”
王志山說聲“不用”,一個人扛谷子。上千公斤的潮谷子,全是他一人拽上闆車,“吭哧”着從田頭拉回來,又“吭哧”着扛上樓頂。
晚飯前,王志山一甩肩膀上的谷子落地,說是谷子打到頭了。
苗依香吃了一驚:
“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