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查幾天無果,曹質華一時焦頭爛額。
令他不安的,是距離小鎮不足五公裡的疊翠鄉派出所連連告急。
全所上下緊急出動,去處置一起偷捕水庫魚案子。
派出所的出面制止,卻遭到暴徒沖擊。
暴力案件一個接着一個,上報至縣公安局。局長秦捷強為之震怒。他緊急下令增加警力,并緊急向縣政法委作了報告。
縣政法委辦公樓和秦捷強一樣,徹夜燈光,焦灼難捱。
春節前,各鄉鎮接到成立鄉鎮治安聯防隊緊急通知。
江北鎮的治安聯防隊緊急成立。
小鎮街頭驚現日夜巡邏的迷彩服。迷彩服個個裝備精良,手持膠木警棍,頭頂鋼盔,身着野戰軍綠色服裝,巡邏街頭巷尾。
嚴防死守之下,小鎮俨然回歸安甯。
可安甯不易。
一股粉紅風塵,向小鎮襲來。
街頭巷尾多了錄像廳、遊戲廳、歌舞廳,燃起年青人無處安放的躁動。
四面八方湧向小鎮的遊人,推高了繁華掩蓋下的小鎮變遷。一時間,小鎮多了大大小小的理發室、美容室,按摩院,足療堂。
它們如同一夜間換裝,處處充斥着昏暗、粉紅色燈泡,照得人人如同熱天一樣燥熱。
紅燈泡下的臨街門面,小鎮清白的月光黯然失色。
月光照不進的店面,多了不知從何而來的濃豔女人。她們衣着暴露,不時搭讪路人:
“老闆,來耍唦!”
“帥哥,來玩嘛!”
嬌揉做作的叫嗲聲,漸成大雜燴。
行走在小鎮街頭,不少土生土長的人,不知身處何地?
進出裡頭人臉上閃着新鮮刺激:發廊來了又一撥小姐!
一時間,“發廊”漸成風月場所代名詞。
世風不古。
很多人一聲歎息:世道變了!
小鎮清純不再,幾人歡喜幾人憂。
上了年紀老人滿懷不安,年青人們卻是喜形于色。
這個世界的不同人,總好比一片遊戲撲克牌裡的不同角色,相克相生。
錢包漸鼓和物欲膨脹如同一對孿生兄弟。當老城陷入一片燈紅酒綠,酒精刺激搭上了膽大妄為與暧昧情愫。
躍躍欲試的年青人開始四處刷存在感、聚集成夥。
勢力最大的一支,當數東山腳下村子的“刀疤臉”。“刀疤臉”帶了一夥人,不時晃動膀子,亮相小鎮街頭;小鎮往東,素來被公安稱為“小香港”的龍泉,冒出了一支取名叫“地老鼠”的年青人;後來,又新增一隊外号“青蛙”的年青混混。
小鎮的何老五耐不住寂寞,拉了一幫人,亮相街頭。
距離小鎮最近的小回營村,冒出了一支以“黃毛”為首的痞子隊伍。
幾隊年青人效仿港劇角色,争搶地盤,鬥狠耍橫,不時上演紛争。
一時間,小鎮街頭多了成群結對、無所事事的年青人。他們有的騎上卸下消聲器的摩托,轟鳴着招搖鬧市;有的身着寬大肥胖的衣服,争搶标新立異。
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他們頭上的搞怪發型。理發室、美容室,按摩院,足療堂成了他們經常光顧的地方。從裡頭出來,頭發變了模樣。有的叫做“雞冠頭”、有的叫做“一片瓦”,甚至還管叫“一撮毛”的,全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沒有理一頭怪誕發型的,會将頭發染成一片金黃;或者單獨抽取一撮出來,白白的一绺。
一幫年青人大搖大擺,終日晃悠街頭,遊手好閑。實在找不到挑逗對象的,甚至連行街邊的石頭也會踢上一腳。
江北小鎮多出的一幫混混,攪得小鎮居民不甯。
和外頭的紛紛擾擾相比,稅務分局的院壩反倒顯得安靜。
谷文武很忙。
小鎮近來的變化,是他最高興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谷文武一改往日的低調,不再躲在茶室,走出小鎮,不時乘車往省城鑽。從省城回來,他滿面春風,逢人便吹噓:
“你們來看看這幾個,年青漂亮的女人,上檔次,還有錢!”
每個人将信将疑。
谷文武亮出了一沓花花綠綠的照片,上面是一個個搔首弄姿的女人。谷文武瞇了眼,撥弄着照片,說這個是省花燈團的,花旦,國家三級演員,人是相當漂亮。她要腰條有腰條,要才藝有才藝;這個是省藝校的,大學生,年紀輕輕輕,前途無量。
照片塞到董留成面前,董留成看了看,呵呵笑了:
“老谷,這麼多的紅顔知己,你這是要梅開幾度呀?”
正在說笑,分局駛進了一輛桑塔納。
桑塔納直沖院壩中心,車門輕開,走下來一人。來人遠遠地見到董留成,高聲叫道:
“孫老師!”
是一位顧盼生輝的年青女子。她笑意盈盈,驚呆了谷文武,手拿照片,卻死死盯着女子曼妙的身姿,不住地問:
“老流,這個人是誰?你不跟我介紹介紹?”
董留成又喜又驚。
來人是普豔豔。
普豔豔是董留成當年小學代課時的學生。幾年不見,過去的黃毛丫頭,如今出落得像是出水芙蓉一般。她在半海鄉衛生院當了幾年護士後,最終與地區公安局的一名武警喜結連理,有了一個幸福的家,辦了停薪留職,在家當起了全職太太。
關于普豔豔的一切,董留成大多聽劉麗紅講起。如今,普豔豔突然造訪,于他而言,很是意外。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普豔豔會在分别多年後,特意奔他而來。
當下,董留成請普豔豔上了宿舍。
打量完董留成宿舍,普豔豔一臉不不好意思。她滿懷歉意地道:
“孫老師,我這次特意來找你,是因為我有個妹妹。她叫‘豔梅’,不聽話,說是要來你們這個地方開個發廊。你看她一個女孩家家的,剛剛高中畢業,不懂事,又不想讀書,就想要做點小生意、自食其力。可她出門在外,開的又是什麼發廊,我放心不下。你看,現在外面有點不太太平。她想做正經生意的出發點是好的,我就怕她處世不深、誤入岐途。特别是現在的人,都把開發廊認為是‘雞店’的代名詞,不是好行當,我很擔心。所以,我今天特意過來找你,煩你費點心,替我看着點她。千萬别讓她與那些混混吃在一堆、混在一塊,到時候吃了虧。”
如此托付,董留成不敢大意。
普豔豔走後,董留成叫來王志山,去了普豔梅的發廊。
發廊不大,租的是老秦頭家的木頭房子。木頭房子用白紙裝裱了門窗和牆壁,透着一種節儉而樸實的清新,各種理發美發工具擺在不大的桌面,為數不多,一看就是新開的。
兩人看過普豔梅,她面容姣好、面容清秀,閃着秋水般清徹的雙眸。
見到兩人,普豔梅甜甜上前,叫了聲“董叔”、“王哥”。
普豔梅令兩人眼前一亮。
她的身上,多了和普豔豔一樣美人坯子的身影。和姐姐相比,她多了一副富實、高挑勻稱的身材,并不如普豔豔一樣,略顯苗條與蒼桑。和姐姐不同,妹妹的舉手投足間,透着一股特有的青春活力。說話間,自然流露出一種入世未深的清純。
她是那種再安分不過、卻惹人憐愛的姑娘。
和普豔梅分别時,兩人給她留了分局的電話号碼,勸她多到稅務分局裡走動,盡量避開混混們的騷擾。
回分局路上,王志山低頭不說話。董留成笑問王志山:
“阿瓜,你看普豔梅怎樣?你不是想找個漂亮媳婦嗎?要是你找普豔梅,我跟你做媒,怎麼樣?”
王志山沒有心思與董留成開玩笑。
他心事重重,想的全是如何保普豔梅周全?經曆過與郭佳荷的感情糾葛,他明白人心險惡。陽光普照之下,有時卻無法照亮像普豔梅這樣弱小的花骨朵。是否能佑一個小姑娘周全,他心下沒底。他所不知的,是自己所在的稅務分局,能否為普豔梅撐起一把傘,成為她的庇護所,讓她獨善其身?
王志山的擔心,很快變成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