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這個,她心頭的陰雲,一掃而光。隻是她忍不住,問: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
王志山再清醒不過自己想什麼。隻是他的嘴巴,勝過他的想法,幾乎不用再經大腦,變得快言快語:
“我跟你說過,你在我心中,是聖潔的。聖潔,懂吧?就是純潔到不容亵渎的地步。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你的存在讓我的生活變得更加充實和有意義。如果我不能給你一輩子的幸福,我不會輕易沾染你,包括你的身子。對于這一點,我可能比你多讀幾年書,會表達一些。我現在想的,是當年我哲學老師說過的一句話,叫作‘貞操是從豐富的愛情中生出來的财富。’我要留給你一個完整的自己,讓你為自己而活。跟你的終身幸福相比,我雖然也會跟那個男人一樣,饞你的身子;可在不能确定跟你厮守一輩子之前,我絕不能動你身子!對此,我不知道你怎麼看?一點不複雜。你說我聰明,其實我在你面前,我更願意當傻子:不為将來想,也不為過去愁。碰到枕頭就睡,張開嘴巴就喝,人在感情面前根本不用燒腦子。不會選擇,跟傻子沒有兩樣。你知道嗎?要是你我那樣,不是傻、是蠢!我不想蠢,更不願你跟着我蠢。你記住了:有些事情你得學、得想,直到想明白了,再去選擇、去做。你不能因為隻是一個初中生,就自以為低人一等,看什麼都仰視,甚至将自己完完全全任人拿捏。學曆怎麼啦?知識份子照樣有披着人皮的禽獸!要不然,碰到流氓怎麼辦?你甘願淪為奴隸?狗日的老九,他不就利用你這個弱點,來威脅你嗎?你說,他憑什麼?”
郭佳荷眼裡閃過一絲明亮,繼而變得迷茫:
“那我該怎麼辦?是不是我就得聽他的,跟他結婚,不情不願地過下去?”
王志山歎了口氣。
這場混亂的受害者,究竟是誰啊?是啊,如果一切可以回頭再來,該有多好?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你我後悔不及,忏悔無濟于事。不經意間,是你,把自己昂貴的東西丢了,找不回來了;末了,還得搭上你的全部去贖回?
王志山的不聲不響,讓郭佳荷陷入了悲悲戚戚。
她掙紮在漩渦裡。一時沖動犯下的錯誤,想不到竟會遭受反噬,轉過着燒來懲罰自己!稍息,她輕聲道:
“其實,昨晚我一夜沒睡,想了一夜。是我的錯。我想過了,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哭了一夜。我想好了,要是他不放手,我就随便了,跟了他。在跟他之前,我想把已經髒了的身子給你、補償你。你不要,我不悔。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補償。你和他之間,我不能苦了你。我明白你和他,隻有你會理解我、原諒我。隻是,我覺得你太不值了。我也太對不起你!我不但連累了你,還欠你,欠你一輩子。”
王志山怔怔地看着平靜下來的郭佳荷。
他将絕望埋在心裡,不敢流露,怕往她的傷口上撒鹽。
是的,郭佳荷太善良了。多好的一個姑娘啊!面對美好,不該做的事情,他做不出來,也不會去做。
看到王志山蹲久了,郭佳荷起了身,走到外頭的隔間,找了一個小闆凳過來:
“你坐沙發,我坐你小闆凳。”
兩人換了座位,重新坐下。
一切重回平靜。
時光在兩人身邊靜靜流淌。
一場悲歡,徐徐落幕。
如同經曆生離與死别的兩個人,再次心貼心。
涼熱過後,象是月亮落下去,潮水漫延整個世界。
兩人安靜下來,都希望對方開口,多說會話。
對郭佳荷而言,她像是一個剛走出心頭陰影的人,迎來了全身心放松。曾經的秘密,再不用藏在心裡,煎熬着她。卸下了,她不再面對那個噩夢:
“這些事,在之前,我不敢告訴任何人,包括你。後來,我以‘朋友妹子’的名義,想問問你對這些事的看法,話說出來了,我害怕。我一直自卑,怕你不會愛我。我怕你抛棄我,沒有安全感。對不起,是我騙了你。我真不該瞞你。”
王志山開口了。他有着忍不住的好奇:
“那,話說開了,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不願意講,當我沒問。”
“嗯,你問。”
“你說的那個老九,是不是左營村的?”
“是。”
“哦,難怪。你每次路過那裡都戴墨鏡。”
“嗯,是的。我跟那個人訂過婚,去過他家。他們村可能有人認識我,我怕他們村的人認出我,又像那個人一樣,說我‘不守婦道’。”
“‘不守婦道’?天!那,你說,你和那個老九的第一次,你是真的不願意嗎?”
郭佳荷放下了,不再羞澀。面對這樣的問題,她覺得自己該坦誠相待,臉上沒有泛起紅暈,而是睜大了雙眼,眼睛大大的。
王志山盯着她,不想心頭的疑問,揮之不去:
“我的意思,你是不是有點‘半推半就’?”
看得出,她不想有任何隐瞞:
“說實話,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反正,我最後是讓他得逞了。那就……應該是,應該有你說的,有點‘半推半就’。”
王志山“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郭佳荷繼續道:
“我來郵政所的時候,單位大部分人是過來人。進仙和我同村。她跟老公劉長寬的關系不太好,經常吵。進仙沒工作,兩人一工一農的。長寬除了小龍,還想再要個孩子,進仙懷不上。兩人為此吵。劉長寬說是進仙在背地裡作了手腳,不想生孩子。私下裡,進仙是跟我無話不說。以她說的,她不想劉長寬去找别的女人。結果,進仙放着家裡的田地活不幹,來我們郵政所閑着,經常做那事。兩人還是懷不上孩子,又吵。當着我面,進仙說,‘女人就像是塊地,男人才是種,種子到了地裡不發芽,不是我的錯’;劉長寬說,‘是你地不肥,地太瘦了,我播種,你不滋潤,有啥用?’有些話,當我面,不好得說出口的話,他們都敢說。說來說去,我也跟着洗了腦。後來,我隔壁宿舍來了個陳小靜。靜靜是城裡人,大拽拽的,看不起我們鄉下人。都二十八、九歲的人了,不結婚,要單着,說是及時行樂最好。她說,身為女人如果不趁着年青,多換幾個人,就得‘像花敗’。‘像花敗’什麼意思,剛開始我不太懂。後來懂了。她是說得出、做得到,天天穿高檔新鮮:化妝品,超短裙,還有薄涼内衣……除了這些,她帶不同的男人來宿舍,就是不結婚。她住我隔壁,經常深更半夜的,領來不三不四的男人,看色錄像、做那些事。聲音大,我用被子都捂不住。為了她,她的爹媽來找到鄭思明,讓他管一管。鄭思明找她談話,她與鄭思明吵。她說她不屬于這裡,原本就不打算呆這個不是山溝溝、勝過山溝溝的地方;她要的是上地區、上省城,找地區、找省城的男人。她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你有什麼權力來管我私生活……”
郭佳荷的話裡,全是坦誠。
王志山釋懷了。隻是一想到那一晚——那個風高月黑、下大雨的晚上,他再問:
“那你怎麼說,你跟那個人是‘半推半就’的呢?”
“他一直賴在我宿舍。我催他回去,他不肯。他是耿家德保的媒,兩個所長經常來往,他跟鄭思明也熟。鄭思明不反對,早早關了門。你也看到了,我們郵政所有很多設備,看門的是鄭思明。他一過晚上十點半鐘,就會關門。那個老九,也就是這個無賴,瞄準了這一點。賴到大門關了,找了借口,說要在我宿舍睡。我不願意,攆又攆不走他,隻有讓他睡外頭的沙發。可那晚下了雨,他半夜來敲我的卧室門,說冷,要我遞床被子給他。一開門,他就鑽到被窩裡去了。我夢頭澀露,被他壓住了……”
疑問釋然,王志山眼中多了感激。
他感激郭佳荷的坦誠,讓他明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