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小山村遙遙相對的小鎮稅務分局裡,李雲煥郁郁寡歡。
她是寂寥與憔悴的。
一個自己看上的人,眼睜睜看着被别人搶走了。她的心,連同她整個人被掏空了。
掏空了的,是一份美好,還有未來的憧憬和幸福;留給她的,僅有空空蕩蕩。空蕩充斥着無盡的黑夜,醞釀綿綿恨意。品到的,是無盡的恨意。
第二天睜眼醒來,她還得和她想倚靠的人、搶走她想倚靠的人,同在一個屋檐下。
現實總是如此殘酷,殘酷得令人心寒。
三個人的世界沒有變化。
依舊是同一個院壩,低頭不見擡頭見。
從她面前輕輕飄走的,是楊輝和聶雲麗的招搖。
楊輝原本是屬于她的。如今,被巧取豪壓,離她而去。奪走的,還有愉悅她身心的快樂。剩下的,成了無時無刻的苦痛。
她默默地承受着愛的求而不得。
如今的她,一時成了一窮二白,滿是揮之不去的空白與陰霾。她躲在兩人的歡聲笑語背後,蜷縮在一個人的角落裡,夜夜難眠,天天淚痕。
淚水足以淹沒日月。
混沌乾坤無法挽回流失的苦痛,隻有任由淚水靜靜流淌。
可時間從不輕易為任何人稍作停留。
小鎮迎來了雨季。
大雨将外出的人們澆得迷糊而潮濕。
王志山外出回來了。
他一踏進小鎮,立即被不期而遇的大雨,浸濕全身。
大雨嘩嘩地,澆得他迷糊。
等他沖進稅務分局,整個人喘息不定。
末了,他麻了把和着汗水流淌的雨水,再伸手去拿放在單車後頭倚架上的票夾。
手在空無一物的倚架上摸了個空。他頓時愣了,不由地問:
“票夾呢?”
再次回頭,票夾不翼而飛!
他頓時緊張了。一番回顧,他記得在上車前,他還将後依架的彈簧支開,夾穩了票夾,放下了心。再次拍了拍它,票夾多了清脆的聲響,他上了路。可怎麼回到家,卻不見了呢?
他感覺大事不妙。查找後一無所獲後,他當即腳癱手軟:
“天啊!我的票夾丢了!”
他呼吸急促起來:
“天啊,我該怎麼辦?”
為了票夾,他努力地回憶着種種可能遺失的場景。票夾是何時跌落的?是剛進小鎮時單車在水坑裡的颠簸,還是電光一閃時的驚恐?丢失票證是天大的事。他很快想到了種種的可能後果,以及上頭的三令五申,嚴厲追責。
他的心抽緊了。
他冒着漫天大雨,再次出了門。
四下裡一片漆黑。我的票夾啊,到哪裡去尋找你的身影!
大雨中,他全身上下全是雨水。
找到開始下雨的供銷社門口,一擡頭,昏黃的路燈下,雨絲撕扯着夜幕,劃成根根細密的鞭子,無聲往王志山身上抽打。黑沉沉的天空,就像是要崩塌下來一樣,将他壓在天地的雨水之中,讓他的眼前,隻剩下白花花一片。
這一晚,王志山一無所獲。
失魂落魄地回到分局,他手足冰冷,一夜未眠。
這一夜,他想好了可能的種種處分。
聽聞此事的張興福臉都綠了。
他要王志山回憶可能出錯的任何細節。是的,頭天王志山奔襲幾十公裡外出收稅,他是知道的;出門前,他還擡頭看了看天,隐約感覺天要下雨,多了一種不祥之兆。下雨天出門夠嗆,他本可以不把着公車,讓楊輝拉他去一趟。對,哪怕是一次,就不會出這麼大的亂子。要是王志山丢了票,他張興福逃脫不了該有的領導責任。如此想法,到了張興福嘴邊,咽了回去。從他的嘴裡吐出的,成了片言幾字:
“你,等着處分吧。别無他法。我幫不了你。”
在場所有人說不上話。
末了,董留成歎了口氣,拍了拍王志山的肩,安慰着他:
“阿瓜,認命吧。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丢了就丢了,吸取教訓。以後要是碰到這種天氣,你也學着點,别出去了。工作不是一天能幹完的,你不在乎一時。人要學會聰明工作。工作說大了是國家的,說小了是單位的,可處分卻是你自個兒要背的。你是學會計的,這賬,你會算。我知道你講的是良心,可誰來為你的良心買單?”
王志山滿心凄惶。
頭一遭遇上這檔子事,他既委屈又難受。
整個上午,他失魂落魄。
中午時分,稅務分局走進了一人。來人大聲地一遍遍在叫:
“王志山,王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