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雲麗母親生性要強,可受不了鄭立江母親的反唇相饑。她心一橫,閉了眼,大聲道:
“我就瞧不上你了,怎麼啦?不高興,不高興别來結這門親啊!”
兩人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吓壞了從廚房裡跑出來的鄭立江和聶雲麗。
聽到家裡熱鬧,壞事的人來了。他是鄭立江爹。很明顯,老頭子是一陣清醒一陣明白。他站到了幾人的中間,不顧兒子和聶雲麗、聶雲麗母親臉色慘白,罵上了:
“你們不高興,沒人請你來來!都什麼人呐,這是。不是說‘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窮’嗎,你們倒好,一來就給挑上了!家運都被你們吵跑了。你們安的什麼心,是不是想禍害我家?”
聶雲麗呆若木雞蛋。
她的母親氣呼呼的,再不管鄭立江攔着,氣呼呼,一扭頭回了家。
晚上鄭立江前來賠不是。
聶雲麗跟着在一旁說着好話。她的母親感覺自己失禮,正打算冷處理幾天再說話,可鄭立江前腳剛走,後腳打探虛實的人來了。來人來到聶雲麗母親面前,大呼小叫:
“我說你們怎麼啦?你家姑娘敢嫁這樣的人家嗎?我聽說了,他家剛熄火了一個未過門的小媳婦!這個小媳婦好多人看到過,經常來他家,還幫過他家幹活哩!”
這話無疑給了聶雲麗母親當頭一棒。
全是壞消息。她的心止不住打起了哆嗦:
“雲麗喲雲麗,你這麼柔軟的肩頭,怎麼敢挑得起一家人的負擔!再說了,人家都差不多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你怎麼能說他們隻是談過戀愛呢?嫁給這樣的人,你口口聲聲的未來幸福,倒底在哪裡!”
說這話時,聶雲麗母親全是酸楚。
這位極其相信自己眼光的聶雲麗母親,一改之前的看法,颠覆了對鄭立江的态度。她不惜撕破了臉,對着鄭立江一家冷嘲熱諷,将一樁婚約,撕了毀。
一番掙紮,聶雲麗站在了三樓的宿舍走道前。
依舊是黃昏時分,要在平時,又是人約黃昏的花前月下。
這一次,聶雲麗再無一絲沖動。
門口的一陣開大鐵門和關大鐵門的“哐當”聲過後,她等來了釣魚回來的鄭立江。
隻一眼,鄭立江看到聶雲麗的冷若冰霜。
他鎮住了,曾經的柔情似水不再。
聶雲麗一個人站在宿舍三樓,心如鋼鐵。礙于張興福和鄭立江在一起,她不好發作,隻是吐出了一句冰冷的話:
“還給你東西!”
話不多說,張興福前腳剛走,後頭,聶雲麗将鄭立江放在宿舍的釣魚行頭,包括漁具包、釣傘、抄網、釣箱釣椅,下水衣、下水褲,“撲通”一聲,狠狠抛了下來,砸在他跟前。
昔日帶着溫情的物件,一古腦兒,落到院壩,滾落一地。
全是象征兩人确立關系的信物。
物歸原主,信物如同草芥。它給兩人的分手,多了一種痛徹心扉的儀式感。
儀式讓當着很多人的面,被許多人看到了。
與其說是物歸原主,不如說它更像是最後一隻靴子落地,成了兩人走到最後的宣言書。
一段戀情,戛然而止。
稅務分局的一場三角戀,短暫得猶如昙花一現,更像是驚鴻般閃過天際,至此落幕。
落幕如同一曲終了,主人公曲終人散。
有人歡喜有人憂。
歡喜的,是楊輝。
看着聶雲麗與鄭立江感情迅速升溫,他的溫情,一點點冷卻。事情出現驚天逆轉,讓他的心如死灰,重新燃上火花,沖天直上。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動,喜出望外。
與楊輝不同,鄭立江面無血色。
他黯然神傷,無聲地收拾着東西,手足冰冷。
兩人分手的消息,很快傳開。
分局長辦公室。
張興福看了一眼像是被霜打蔫了的鄭立江,再看看圍坐身邊的人,心不落忍。為安慰段立江,也為了撫平他撕開的心口,他給在場的所有人,正式講了一個段子:
“我說阿色啊,你今天還能跟我老張去釣魚嗎?呵呵。看你耷拉着個臉模樣,你往日打了雞血的樣子,哪兒去了?我看你是羊肉吃不上、反惹了一身腥!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吧?好男兒志在四方,莫在一棵樹上吊死。早跟你們年青人說過,别搞單位戀情,你們偏不信。這下好了吧,又多了一個受傷的人。就像是我們當年縣稅務局的佘海光和業文強。”
說着這話,他暼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一本正經,娓娓道來:
“本來他們兩個都是能人,算得上咤叱咤風雲。剛開始,佘海光幹到了副局長,而業文強隻是個小股長。論頭上的烏紗,佘海光比業文強高出不少,算是高人一頭。兩人到了該找媳婦的年紀。偏偏兩人對上了眼,放着天底下兩隻腳的姑娘不找,同時追分工稅務所的普豔麗。兩人各有千秋,普豔麗誰也不想得罪。實在拿不準,她沒有點頭和誰好。第二年,佘海光脫産去讀在職本科學曆,業文強順勢,接替佘海光,由一名小股長升任副局長。這下一來,業文強職務反超佘海光。競争結果,大家看到了:普豔麗和業文強走到了一起。曾經一個稅務局的兩個能人,因為一個普豔麗,形同陌路,誰也不理誰。佘海光為此付出了代價。他前腳剛走,上頭一紙任命文件來了。文件白紙黑字,寫的明白,‘脫産半年以上的學習人員免職’。可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有多少人說得清?有人說權力這東西,是把殺人不見血的刀。可誰是刀柄、誰是肉?那個年代有句話,‘究竟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禍福之間,又有誰能說清楚?佘海光讀書回來,不僅副局長位子沒了,隻落了個辦公室主任的位子。普豔麗最終嫁給了業文強。說明什麼?說明戀愛有風險,入手須謹慎!弄不好,個人前途跟着遭殃。所以,小夥子們,不是我老張說你們,能不找,盡量莫找同行;要找同行,也别找一個單位的。有句話說得好,叫做什麼?讓我想想。對了,叫做‘兔子不吃窩邊草!’我早就告訴過你們,‘天涯何處無芳草,莫想要吃窩邊草’!”
段子聲中,辦公室出奇地靜。
無人吭聲。
段子裡主人公人人熟悉,真真切切。沒有杜撰,沒有虛構。
在場的所有人聽得出,它在幾年前的上個世紀真實上演。如今張興福有感而發,一切仿佛就在昨天。整個分局長辦公室,透着一種冰冷。當熱血的荷爾蒙遭遇截殺時,一地雞毛。血腥與暴力的絞殺,與美好的愛情相遇,隻會上演一場悲劇。如果兩個人光是你情我願,就能在厮守終生,那,這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愛情,讓人知道了開頭,看不到結局,最終愛而不得?
人人呆若木雞。
李得淼起了身,率先打了破了沉寂。他嬉笑着道:
“呵呵,張臭。你說窩邊草吃不得就吃不得了啊?我看你是飽漢不知餓漢子饑,說得輕松!人家趙瓊芬不是就說過,不吃窩邊草的免子,不是聰明的兔子,是憨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