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的哄笑聲中,張興福來了。
問過鄭立江情況後,張興福讓他跟了董留成,由董留成為他分工。
這一決定讓董留成意外。
這是張興福少有的舉動。
一番安排,張興福并不征求張家善意見。
董留成心下多了警覺。
他在想,張興福此舉,明顯放着張家善的副分局長不商量,是不是想架空了張家善的副分局長?他擔心的是,如此一來,張家善的副分局長便自然消失,打回原形,成了一個業務副分局長的角色。為此,董留成不知道,這究竟是會不會破壞他和張家善之間的默契,變得相互猜忌?是因為張興福信任他,啥事都由自己作主,還是張興福對張家善的新任副分局長不夠尊重?要是張興福仍舊沿襲了一言堂,要在他和張家善之間,行使自己的一套,容不得副職有半點自主權,那他張家善豈不落入李本興式的窠臼,官越做越大,人越做越小?最終結果,會不會再次讓張家善與李本興一樣,隻得面對看笑話的人,說我無所謂,本來我就是管業務的,不在其位謀其政了幾年而已?這不就是他張興福“三角形穩定性”的“金字塔用人”之道嗎?
好在管理組事多人少,董留成當然有鄭立江的位置可以安排。他硬着頭皮,安排他到管理組,當了一名個體管理組,幹起了個體稅收。
安排鄭立江,成了董留成的負擔。他知道類似的事情雖是頭一回,可再如此,張家善在分局當副分局長,隻能重回幹業務的道;張家善要想往上走,就得在張興福之後,在江北一呆不知多少年,直到把單位弄得妥妥的。要是動了僭越心思,就得多方考慮。分局業務龐雜不單純,工作不好做,如此僭越,伸手去要,即使要到手也沒什麼好處;要是不思進取,想舒心,就沒人讓他舒心。之前李本興這樣,想着既然你不想我做事,不讓我做事,那我就躺平好了。然而他無法躺平,因為業務拖不得!群衆說他不作為。事事都針對他,不但把他的意見當放屁,還把他的人設推翻!為此,張家善要想改變,就得争取向更上一級的領導彙報思想,争取早日去掉“副”字,名正言順,好開展工作。
另一頭,鄭立江每天跟谷文武去了原木市場。
谷文武跟年輕人一樣,叫着鄭立江“阿色”;鄭立江聽着刺耳,可一想到谷文武是老同志,又是搭檔,不好發作,隻有随了他,任他叫喚。
從原木市場回到分局,鄭立江不時去找張興福。
他先是說找領導彙報工作,這是他在山區稅務所養成的習慣。
一聽鄭立江彙報的是個體稅收工作,張興福顯然不上心。
一番察言觀色,鄭立江改了口。他問張興福下班後有什麼好去處?
張興福愣了,不知道鄭立江想說什麼?
鄭立江當即道,小鎮這麼枯燥,我下班後無處可去,你不如培養我一個愛好。否則閑着無事可做,怎麼辦?
對于鄭立江的走得近,張興福很是受用。有人換着法子與自己親近,雖然隻跑不送,卻不傷他與下屬的和氣。
兩人相談甚歡。
漸漸地,兩人臭味相投,很快一拍即合。鄭立江在張興福的建議下,置辦了釣魚的行頭,掏錢買下魚杆、下水褲,跑去湖邊釣魚。
兩人每天下了班,泡在湖邊草叢,形影不離。
分局上下起了風言風語。
釣魚不受人待見。
江北分局同樣多了看不慣的人。
上頭早有風言風語,要下令整治釣魚成風。更有甚者,有領導把閑釣之人批評為“懶漢”,來了個不點名的數落:
“有些鄉鎮稅所領導,拿公家的車子不當回事,把汽油花在釣魚上了”;
“極個别領導不自覺,公家的車子,都被你們用去湖邊,差不曬壞了。”
“……”
傳到基層的,全是“不務正業”的罵名。
話到分局,有人不敢直言不諱,戲稱張興福是“小資作風”。張興福反駁:
“我釣魚釣的不是清閑躲懶、圖的是心靜,玩的是修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們懂嗎?我們是風裡來、雨裡去的‘苦行僧’”。
種種争議,相反讓張興福的脾氣上來了。他不管不顧,依舊帶着鄭立江,悄悄辦下釣魚證,我行我素。
更多時候,江北分局一到下班,人人各奔東西。
奔波的身影中,張八一、王興正等人照例早早回家務農;而張興福發動摩托車,帶上鄭立江去了湖邊釣魚。
留下董留成和張家善,隻剩下了守辦公室、幹事的份。
沒有人探究,張興福和鄭立江去了湖邊,風裡來、雨裡去,甚至站在太陽下,是不是所謂的“修行”?
隻是有人猜測,或許張興福躲到湖邊釣的不是魚,而是人。
因為張興福每逢作出重大決定前,是在釣魚。
鄭立江的到來,是個例外。
分局大事小情,犯不上由他鄭立江運策帷幄,長遠打算。誰也不知道鄭立江跟了張興福去釣魚,圖的是什麼?
隻有鄭立江知道,他需要的,是春風拂過大地,雨潤物澤。
在失去舊愛之後,他要繼續尋找屬于他的愛情。
他要讓他生生不息的情種,落地、生根,發芽。
這粒種子,飄過大半個天空,終于落在一名女性身上。
女性是分局唯一的女大學。
大學生不是别人,正是聶雲麗。
聶雲麗在鄭立江走進稅務分局的第一時間,便與他對上了眼。
他一表人才,她怦然心動。
至于别人的嬉笑怒罵,擺明在奚落鄭立江過往情史,她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自己的無依無靠。
沒了尹如江,她對楊輝抛來的橄榄枝,若即若離。
她心無所依,像極了汪洋大海中一葉扁舟,急于尋找一個停靠的港灣。
單身的時間久了,空虛太多。
好在上天給她送來了一個鄭立江。
鄭立江的突然而至,在她看來,是在她來者不拒的虛弱期,多了一個可以倚靠的人。
她像是一個饑餓感十足的人。
在看到可口的食物時,會奮不顧身,沖上前去。
她明顯是衆人眼中的戀愛腦。
她想要的,是迫切地找到另一半,早日擺脫對愛情的饑渴,擺脫時間的孤獨。
她在苦苦等着這一天的到來。
如今,鄭立江來了。
隻一眼,她便淪陷了。
她的眼裡,滿是他的影子。
她的腦際,全是各種濃情蜜意的幻想。
這個世界不清冷,多了粉紅色的期待,渲染着她的雙眼,如霧似幻。
是的,鄭立江身上的男子漢氣息,足以讓她心猿意馬,她心動了。
他的到來,如同上天眷顧,給她送來了一個心動的人。
這個人一點點清晰,是鄭立江。
面對他,她心旌神搖。
她想伸手一把抓住,牢牢不再松開。
雖然,鄭立江“阿色”的诨名,帶着戲谑,有着不一樣的信息量;他的過往,讓她遲疑。将心比心,對于聶雲麗來說,一事抵一事。
自己也是有往事的人。他有過一段感情史,我不也有過一段大學校園的浪爛史嗎?
兩相抵消,又有什麼呢?
她是一個在感情方而向陽而生的女人。雖然,與尹如江的交往,在她心裡留下陰影,但對于美好愛情,她是向往的。那樣的期許,令她癡迷。
如果某一天,有一個心儀的男子出現,一切皆可抛。
她會不顧少女的矜持,發起進攻,相信他會為之所動。
對于一個人而言,粉色的她,需要更多的精神撫慰。而鄭立江的出現,在給她制造浪漫與驚喜。
她相信這樣的感情,會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