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聊起家裡的情況。于存富家裡三個女兒,媳婦在家門口的公路邊支了一個露天攤點,賣些水和小食品度日。攤點生意清淡。全家人指望的,還是他的工資。由于前幾年生下三胎,單位免了他原先的龍泉稅務所所長職務,扣發部分工資,讓他隻拿基本工資。說到這裡,他唉聲歎氣:
“到了這裡,一個人丢下家什麼也管不了,你讓我怎麼安心?”
長夜漫漫。于存富将手裡的水煙筒遞與王志山:
“囊瓜。這個時候小賣部關門了,買不到紙煙;你以後跟我在這些山旮旯裡不知要呆多少天,怎麼不學學這個?”
王志山看于存富抱着水煙筒吸得起勁,心裡癢癢,接過了水煙筒。
于存富為王志山在煙枝上按下一撮澄黃柔軟的煙絲,點上火,王志山試着吸下一口,煙絲燃燒成一團火炭;等他松口換氣,煙筒下方的水一湧而出,沖得老高。
于存富輕聲告誡王志山要領,讓他再來。這次王志山掌握了火候,很快變得純熟。煙絲在他手指間卷得圓圓的,輕輕地按到煙枝銅嘴上,點上火,“啵啵”吸氣,幾聲脆響,煙絲燃得通紅,一股純正煙草的青煙,袅袅上升,伸展開來,彌漫在整個宿舍。
幾個回合後,王志山紮穩馬步,任由煙絲在煙枝銅嘴上跳動,俨然煙客。王志山成了一名地道的農村漢,吐納氣息,任由煙火炭在煙枝銅嘴上輕快舞動起了身子。
煙筒在兩人手中傳來傳去,已是半夜。
半夜過後,住在另一間宿舍的葉樹和王立冬來了。
四人會合,起床動身。
手電筒的微弱燈光忽閃忽閃,照着四人,高一腳、低一腳地出了工廠。
沿着廠外的小道,四人進了山。停停走走,很快趕到指定卡點。于存富熄了手電,招呼衆人蹲下身來,側耳聽着各方動靜,四下打量,像是守株待兔似地埋伏在路口。
路口一陣山風襲來,頭上的雲彩遮罩得四方沒有了一絲光亮。漆黑中,難以看清伸出手來的五指。沒有一丁點的聲響,甚至連一聲鳥叫也沒有。仿佛一切在睡夢中,沉沉的,萬籁俱寂。不多時,空氣中多了潮濕的霧氣。霧氣中迎面撲來,帶着冰涼,落在每個人的頭發和臉頰上,将每個人浸得濕濕的。
氣溫急劇下降。四人的反應一點點遲緩。
有人打了個寒戰,周身冰涼,不住發抖。想擺脫麻木的不适,伸展手腳,卻發現成了動畫片中的慢動作,變得遲緩,像是不聽話一樣。
于存富有些害怕這種感覺。他發覺到了不對勁,小聲問道:
“我受不了啦。你們幾個呢?”
另外三人同樣發現四肢不聽使喚;想張嘴應聲,卻很無力。
突然,王立冬“啪”地一下,拍了幾人:
“噓!有人!”
幾人猛地一驚,看向前方。天上的烏雲不知何時亮出了一角,照在山林,讓人依稀着,能感受到悉索的響動。很快,前方人影綽綽。等靠近了,借着淩晨和夜晚交替的微弱光影,勉強能看出是幾人貓着腰,不知從哪片樹木或者灌木叢中,冒了出來。
幾人全身的汗毛,一根根直豎。
來人的氣息越來越重。誰會在這樣的時候,出現在這裡?四人屏息靜氣,耐心地等着對方一步步進入可視包圍圈。微弱光影下,能辨認來的,也就四、五個影子,在一步步向前挪動着。影子後頭,像是是一個白色塑料布包裹的巨大背簍,壓得喘息聲粗重,隔得遠遠的,也能聽出來。一定是販運煙葉的商販!王立冬帶頭站起身來,大聲喝道:
“幹什麼的?給我站住!”
黑影們猛然一驚。從天而降的幾人,一下子定住了他們。慌亂中,不知誰一聲尖叫:
“跑!”
黑影四散開來,分頭逃竄。
幾人分頭去追。追了一截路,人生地不熟,隻剩下山林間霧氣彌漫。無路可走,四人喘着粗氣,手腳卻異常冰冷;腳下高一腳低一腳的。對方借着地形熟悉,身形極快,像是兔子一樣,晃動幾下,消失不見;相反,四人人生地不熟,隻能在黑暗中摸索。正在屏息靜氣,不知誰腳下一陣“吱吱”作響,踩了尖東西,鑽心疼痛,“啊呀”一聲,“哇哇”叫出聲來。
人人吓得不輕,以為遭受襲擊,站到一起。等于存富的手電打亮,将人從驚魂未定中拉回現實。
“誰在裝神弄鬼,‘哇哇’亂叫?”
葉樹結巴着,應了聲。手電光照在他臉上,一臉心悸。于存富沖他吼道:
“人吓人會吓死人的!你叫些什麼?”
葉樹嘴巴癟了癟,一時說不出話來。
王立冬讓人清查現場。幾人四下裡看過,看到幾個背簍散落一地。每個背簍有幾十公斤重,全是金黃的煙葉。
煙葉成了戰利品背回磷礦,天色大亮。張正德聽說此事,跑了過來:
“你們打到兔子了?”
王立冬懊惱,狠狠拍了葉樹一巴掌:
“兔子沒打到,窩邊草倒是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