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那張臉龐更似暖玉。
或許春日真的要到了。
頌藜莫名覺着沒有那麼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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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回翻了個身,腦袋磕在酒壺上,疼得龇牙咧嘴。
他摸着腦袋爬了起來,看到四周環境時,頓覺困惑。
他昨夜不是同頌藜在江邊喝酒?
喝着喝着……
後來呢?
晏回想不起來,隻覺得頭疼的厲害。
“小侯爺,您可算醒了。”
常楓神色焦急地推開門,小跑上前,忙扶着晏回坐下。
“出什麼事了。”
晏回瞧出常楓欲言又止的為難,直接拿過他手中的信,展開一看。
“什麼時候的事?”
晏回眉頭緊鎖,将信件置于燭火之上,燃盡成灰燼。
“雲京中傳來的消息,說是兩日前,有人在城郊密林發現了遊佳蓮的屍體。”
“可有查明死因?”
“尚未,屍體被校尉司的人帶走了。”
常楓悄無聲息地打量了一眼晏回,見他神色間愁緒濃郁,一時間竟不敢将另一件事說出來。
“她人呢。”
“頌姑娘收到消息後,就……就奪馬去了青縣。”
常楓聲音越說越小。
“什麼?那你怎麼現在才說。”
晏回一口茶差點噴出來,趕緊摸了摸嘴,要往外闖。
屋外枝頭陽光正嬌,暖意融融,似要吹散江水一夜的寒意。
遊佳蓮死了,看來朱興和付清背後的人勢力不容小觑,連聖上的校尉司都難以觸動。
那件書生案,到底牽動誰的利益。
頌藜這麼着急趕往青縣,定是要見昔日晏家軍統帥馮玄冰。
頌家人尚未流放至青州,想要見到馮玄冰,她定要劍走偏鋒。
想到這,晏回頓時加快馬鞭,吹在耳畔的和煦春風,都覺着惱人起來。
從青州渡口一直向南走,不過水路也可走山路,不出多久,便能到青縣。
頌藜到時,太陽初升,她來不及休息,直奔府衙大門。
日頭微寒,府門前的疏木攏了幾縷陽光,灑在牌匾上,更添幾分肅穆。
馮玄冰這三個字,她隻在祖父的劄記裡見過。
當年京師十二軍本是幾大世家共同的兵力,由靖北侯管轄。
聖上按照世家勢力,将十二軍分成晏,梁,謝,宋四家。
後來靖北侯駐守禹州時,交回兵權,隻帶走了宋家軍,并将宋家軍改編成靖北軍。
禹州一役,靖北軍數十萬人都死在了秋日。
紅色的血滾燙了遍地寒霜。
而馮玄冰此人,是當年晏家軍的統帥。
寒風卷開樹枝,衙役府門旁的鳴冤鼓突然被人敲響。
初晨時分,寒風瑟瑟,街市悄無聲息,鼓聲有力,似要劃破這份寂靜。
一個布衣男子一聲又一聲地敲着鼓,神色焦急,急促地喊道。
“草民有冤情,還請諸位大人接下這狀紙。”
他身上的衣襟發白,發髻淩亂不堪,眉宇間皆是憔悴,唇瓣幹裂,卻如孤竹般堅毅,用力地敲鼓。
頌藜下意識地想要上前相助,身後的一個打更人拉住了她。
“姑娘,你可别上前,别惹禍上身。”
頌藜蹙眉,似是不解。
“惹禍?這不是馮縣令的府衙嗎?為何馮縣令不出來接狀紙,他不是個好官嗎?”
打更人佝偻着身子,唏噓了聲,悄聲道。
“就算是好官,碰到權勢也得退避三分,去歲鄉試,馬家小公子得中,這小子竟然說是馬家的人暗中換了他的試卷。”
“他膽子也忒大了,這馬家不僅有在雲京做官的親眷,祖上更是清陽世家馬氏一族,天高皇帝遠,隻要他們點頭,青縣都能歸屬他們所有,就這件案子,誰敢接?莫說馮縣令這人,恐怕就連當今聖上都難斷的清。”
打更人搖着腦袋走開了。
頌藜怔愣在原地,涼風吹的她眼睛似乎都要睜不開。
世家之力,就這麼難以撼動嗎?
那為何當年晏家會因為一場大火落敗,宋家會支離破碎,盡數死在禹州。
若不是那麼難以撼動。
為何一樁替考案,一樁書生案都這麼難結案。
她耗費了那麼多心血,在雲京布局許久,忍辱負重,韬光養晦,好不容易看到點苗頭,卻這般硬生生被人掐斷。
她答應過遊佳蓮的,會幫她讓遊家恢複清白之名,她答應過她,等日後春意濃時去喝一杯遊二小姐親釀的酒。
能在校尉司裡殺人的人。
要保住付清的人,給朱興正名之人。
又會是雲京中的誰。
日後,還有誰能掀起禹州舊案,還那些死在禹州的數十萬靖北軍一個公道。
那鼓鳴聲愈發強烈,似是要穿雲裂石,宛如杜鵑啼血般凄厲。
頌藜一步步走上前,又像是寒風中有人助她向前。
她身影單薄,卻好似身後站了成千上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