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英秘境十分廣闊,風雪交加,隻剩下殘垣斷壁的玉宇瓊樓掩埋在其中,也不知靜靜等待了多少年,才迎來第一位掃雪的客人。
師尊和我費力打掃出暫居的一座宮殿時,已經到了第二日。
我難得沒多少睡意,起了個大早,站在高階上眺望這片秘境,仿佛能從殘存的萬千古迹裡看到它曾經的瑤台銀阙,仙山瓊閣。
師尊從殿内走出,站在我身邊,目露懷念。
我順勢問:“師尊,大師叔的家怎麼變成這樣了?”
師尊的眼中映着雪白天地,或許是久回故地打開了他一角心扉,罕見地開了口,“....這一切都是為師害的,是我将大師姐的死敵引來了這裡。”
“大師叔的死敵?是誰?”
師尊歎口氣,“他已經飛升了。念念,不是師尊不告訴你,而是沾上這件事的統統沒有好下場。”
我太厭煩這種謎語人了,懶得再搭理老頭,就轉身回了宮殿。
我拿出懷中的芥子囊,這裡面是謝懲的東西,但是之前我并沒有打開查看的時機。
現在拿出來一看,果真是看到了宋頤說的須璃城城主的骨架。
這是一副十分完整、宛若琉璃的黑色骨架,約莫七尺高,并不纖細,隻靜靜而立就顯得十分有力而詭異。
相較于須璃城的鬼妖,這副骨架的眼窩處沒有燃燒着的鬼火。
我很難想象謝懲是怎麼殺人剖骨的,城主被剜了骨,又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除了這副太玄境的鬼妖骨外,還有好幾樣物品。
我認得其中那株金光籠罩,燦若朝霞的仙草,在藥峰古籍中,被記載為聖光仙草,可活死人血肉,但生長條件極為苛刻,普天之下不過三株存世。
謝懲是怎麼拿到這株仙草的?
我不願細想。
除此之外,還有一顆純白色的石頭。
我将其拿起,這石頭霎時就變成了色彩缤紛的模樣,開始有節奏地跳動了起來。
這一刻,我的腦海中閃過了一段段的過往記憶,當記憶甜美時,石頭絢麗多彩,回憶苦澀時,它又變得灰敗死氣。
這是什麼東西?
我聞所未聞。
這堆東西就能複活我?
師尊從殿外走了進來,高聲喚我,“念念,宋頤來了。”
宋頤來了?
我将東西收起,走出去。師尊前方浮着一幅法境,上面赫然顯示着宋頤和秋原在冰天雪地的秘境入口處徘徊。
這入口是掩藏在一片雪花當中,昨日若不是有師尊,我自己怕是再過個百八十年也進不來。
師尊摸了摸自己的白色胡須,“她們好像不對勁。”
我也看得皺起了眉,因為此刻這二人都極為狼狽,頭發淩亂,步履踉跄,身上還隐隐有着幾攤凝固了的血迹。
“師尊,我出去看看。”
師尊制止住我,揮了揮手,一片晶瑩的雪花落在宋頤蒼白的臉頰上,四周無聲變幻,雪山和宮殿于風中若隐若現,她們被秘境悄然接納了。
我從長長的台階上跑下去,與宋頤再次會面。“宋頤,你們怎麼了?”
宋頤看見我,伸手擦了把臉上殘留的髒污,面容沒那麼焦急了,似乎松了一口氣,她說:“念念,謝懲快将魔宮殺穿了。魔皇逼我和秋原将你交出來,我們隻好逃了。”
我說,“我不想讓魔皇殺掉謝懲,所以才....”
秋原冷哼,“所以不顧我們死活了嗎?”
我反駁,“你們改變了計劃本就沒有問過我,更何況,人魔不兩立,謝懲死了,魔族越過界線怎麼辦?”
秋原還想說什麼,被宋頤搶先,“念念,是我不好,沒能顧及你的感受。”
我搖了搖頭,有些困惑,“師尊帶我來了此處,謝懲他怎麼會殺去魔宮?”
宋頤眯眼看向高台上置身事外的師尊,“謝懲在老頭身上的精神烙印在魔宮時被祛除了,他沒有告訴你嗎?”
我愣住。
師尊确實未曾告訴過我。
所以謝懲隻知道烙印最後是在魔宮消失的,并不知曉我與師尊來了寒英秘境?
那宋頤是如何找到這裡的?
宋頤繼續道,“其實那日我是看着你與老頭逃走的,還用了追蹤秘法。念念,我不強迫你與魔皇聯合殺謝懲,但是,今後要怎樣,你心中有計劃嗎?”
我搖頭,近乎是有些逃避地說,“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外面風霜大,我們先進去吧。”
進了殿内後,我們一時相顧無言,宋頤與秋原隻好先原地打坐療傷。
師尊不知出于什麼心理,不再在我們跟前現身,整日也不曉得藏在哪處宮閣中。
就這樣不痛不癢地過了兩日。
到了第三日正午時分,秘境動蕩,風雪狂舞,我似有所感走出宮殿來到高台,從上至下俯視着雪地上那抹孤高卓然的白衣身影,他與天地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誰更白,辯不明誰更冷。
我的情緒意外地沒有絲毫起伏,仿佛冥冥之中就知道,不論如何,他一定會來,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現在他來了,就那麼拎着劍站在迷眼的雪霧中,風雪在他身後托舉成盛大壯麗的奇觀,空氣凝滞寒涼,在我出現在高台的第一時間,他擡起頭與我遙遙對視,也不說話,發絲和衣擺随風飄然與風雪交織在一起,獵獵作響。
靜默良久。
我覺得凍得厲害了,就索性對他視而不見,轉身回了殿内。
片刻後,他也走了進來。
宋頤和秋原立時睜開眼,神情戒備。
謝懲冷凝的目光在殿内掃視而過,最終看向我,“師姐,東西給我,真的沒時間了。”
他像是十天半個月沒說過話一樣,嗓子啞得厲害。也不再裝模作樣地扮可憐,面容恢複到了以往的冷沉,黑眸中的情緒卻依然叫我看不明。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但是我裝傻,“什麼東西?”
他眯了眯眼,長睫上的雪花抖落,殿内氣氛凝滞到令人難以呼吸。
但最終他隻是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
雪地拉長了他的身影,這一刻,他如松似竹的筆挺背影顯得孑然一身、死寂無比,直到他漸行漸遠,徹底和無邊冰雪融為一體,殿内阻塞的空氣似乎才再次流通。
宋頤呼出一團白霧,“他怎麼走了?”
我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