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拿出幾個蛋,加上水和糖,做了蒸雞蛋糕,打了一碗奶油,塗在上邊。
“你們要的奶油蛋糕。”她說。
雲菩剛合衣躺下,一聽這個詞,又爬了起來,狐疑地問道。“蛋糕?”
她本質上是一個有點記仇的人,紀正儀有一次很誇張的攻讦她,說她被路過的狗吠一聲,都要撲過去宰了那條狗。
雖然沒到紀正儀所描述的程度,但她會持續的在心裡對一個人反感,甚至還會把這個人幹過的壞事寫在日志裡,隔三岔五拿出來回憶,以警示自己。
不過她還是放過了兩個人,一個是母親,另一個是薩日朗。
母親是她們終究相依為命過這麼多年,在金墨的嚴苛教養下,懦弱的母親提供給了她一份安全感和她所需要的柔情——一般來說是母親主持家務,但母親将家裡的事都交給她打理,賬也是她管,這讓她把家裡變成了自己的避難之處。
至于薩日朗,她确實是第一次擔任家長及師長,還有點恃才放曠。她和那些借口自己帶兵多載不懂如何與孩子相處進而折磨孩子的人不同。打比方說,如果是有惡意的人,不會因為她的幾次反抗與口角沖突去反思自己,進而讓步——隻會企圖把她揍到閉嘴或揍到服氣。
雖然薩日朗後來走到了另一個極端,即她一定要給娜娜一個特殊的優待,比如買兩張餡餅一定會選一大一小,把大的給娜娜。
但她還是記得薩日朗對她的這些好意。
隻是啼笑皆非時而有之。
“咖啡是什麼我倒是不知道。”薩日朗很殷切的端過來一個小搪瓷盆,似乎之前是用來裝豬油的,她記得這個黃色的小碗,薩日朗喜歡從這個碗裡挖一勺油去煎蛋和炒菜,比尋常的菜籽油要香。
“雞蛋糕倒是有,就是味道很奇怪。”薩日朗挖了一勺,送進嘴裡,品了品,又搖頭,把勺子插了回去。
雲菩顫抖着手接過那個小盆。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薩日朗做的奶油蛋糕在奶油下邊是正常的蒸雞蛋糕。
蒸蛋很好吃,奶油更好吃,但奶油和蒸蛋搭配到一起就很難以下咽。
她用勺子把上邊的奶油一點點刮下來,含在嘴裡。
像娜娜這種沒見過正牌蛋糕的人,就吃的無比歡快,“還是你會吃,挑嘴就是有口福。”她說,“我就是太不挑食了。”
“給。”她把剩下的蒸蛋推過去。
“你真的不吃了嗎?”娜娜舉着勺子,兩眼放光。
茉奇雅搖搖頭,“我不餓,中午吃多了。”
“你中午就喝了點酒。”娜娜說,“喝了一勺湯。”
但茉奇雅又恹恹地躺下了,可能是真的困。
理智上她相信茉奇雅是又熬夜了,有時候這個家夥就是把所有活都積壓到晚上,一杯濃茶一杆筆,天亮倒頭睡,情感上她很擔心。
茉奇雅是個纖細的女孩,一直都瘦瘦小小的,她使點勁兒都能把茉奇雅拎起來。
阿娘受傷的時候她不會聯想到死亡,她會覺得阿娘養幾天就又能活蹦亂跳的叫她早起。
但換成茉奇雅,她就會很焦慮。
“你再吃點嘛。”她哄着。
那邊阿娘從衣櫃裡扯出來一件她總說明天扔掉卻總忘記的舊裙子,皺皺巴巴的,是紫色的上襖配杏色的百褶紗裙,很像一塊抹布。
她把這條裙子丢給茉奇雅,斜裡來了一句,“你回家時把衣服換掉。”
立刻茉奇雅精神了,她又跟阿娘吵嘴,“為什麼?”
“你姐。”阿娘戳中了茉奇雅的死穴,“你從南梁弄得金銀還剩多少?”她譏諷道,“你出手倒是挺闊綽,南梁的錢花完了你準備花什麼?你的嫁妝嗎?”
“我嫁妝早花光了。”茉奇雅倒也不避諱,隻是一時針鋒相對,“你覺得素言哪來的錢買那麼大個院子。”
“難怪跑回來跑的這麼快。”阿娘損她,“合着擡過去的都是空箱子。”
“箱子也很貴。”茉奇雅擡杠。
很快,阿娘一句話封死茉奇雅的退路,“有種你殺了諸葛文。”
茉奇雅冷冰冰地說,“她是個死人。”
但她沒種的換上了阿娘的裙子,睡了一覺後爬起來,灰溜溜地回家了。
這逗的娜娜捧腹大笑。
正笑着,阿娘不陰不陽地問,“你喜歡她嗎?”
她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從語氣裡就能知道阿娘這個喜歡可能是另一層喜歡,這讓她很茫然,“不知道。”
“我們是朋友,”娜娜慢慢地說,“我會去她家玩,去她家借宿,她也可以來我家玩,如果以後我們有了自己的小孩,我也不介意和她一起照顧小孩,這應該算是喜歡。但是我不能想象和她住在一起過一輩子的那種喜歡,我讨厭她娘,我隻想待在我自己的家裡。”
她喜歡自己的小帷帳和雜物院,即便很小很窄,一個人住就是很開心。
即便茉奇雅多大的年齡她們就有多久的交情,但她有時在茉奇雅家裡還會覺得委屈。
茉奇雅買東西隻買便宜或者打折賣的,還會非常固執地告訴她,不應該想吃什麼吃什麼,要這段時間什麼劃算吃什麼——她會買很多難吃的東西,自己挑食一口不吃,全靠她和琪琪格把那些東西吃掉。
但茉奇雅對她阿娘是真的大方,一點都不含糊——估計是茉奇雅一直在花她娘的陪嫁,對比之下,她就有點不滿。
偏偏茉奇雅地位和身份都比她高,她不能反對。
阿娘就不一樣了,她隻需要張張嘴,晚上阿娘就會給她買她想吃的東西。
薩日朗無形中松了口氣,“那就好。”
她松弛下來,覺得冬景很美。
第二天雪就把帷帳頂壓塌了。
娜娜見狀不妙,直接跑了,“阿娘,衙門有事。”
“你完了。”阿娘指着她喊。
娜娜很委屈。
她是真的有事——一個重要的事情。
“你們不種地嗎?”那個姑娘問,她說話帶中州口音,磕磕絆絆的,還有點詞不達意,發音也不準,全靠她看口型猜,一看就是剛學的這邊官話。“也不種菜?你們城裡好大的湖。”
“我們城裡有三個湖,一個是水庫,是喝的水。”娜娜背着手,跟那個姑娘在草叢裡溜達。
她想,這個家夥姓啥來着。
似乎是姓張。
疑似張某的姑娘說,“那我能不能要塊地,種點糧食和菜。”她遲疑着,“你們要收走多少?”
“這樣,”娜娜思量着,“從你能種出來開始算,頭三年我們什麼都不收,全都是你的,你吃不完拿去賣,我們按價買。從第四年起,按你要用多少的田和每年的産量算。”她說,“但草場的地不可以,那是養馬的,邊邊角角不長草隻能搭帷帳的幹巴地歸你,你自己圈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