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菩最不喜歡的事情就是回憶早年的事。
一來,那時的記憶早已模糊,二來,很多事也是她選擇刻意遺忘的。
忘記過去,她就是信朝的皇帝,過着奢侈的生活,每吃一頓飯就要換一套衣服,她可以宣稱自己嫌棄飯菜的味道沾染在衣裙,即便如此,她被稱為節儉——其他皇帝一天換四五套衣服,而且都是直接丢掉,從來都不洗。
可現在她何止是回憶往昔,她是極其倒黴的被逼着重新經曆往昔。
金墨家别莊每一處房舍裡面擺的都是很大的拔步床,鋪了很多層被褥,很軟和,隻要不以成年人的視角去琢磨這張床的尺寸,這将是愉快的夜晚,她、琪琪格和娜娜能擠在一起,說些悄悄話。
娜娜躺在中間,伸出手臂,這邊摟着她,那邊摟着琪琪格,很具有昏君左擁右抱的架勢,“我的專位好暖和,開心。”
“我們來一起把她擠癟癟好不好?”琪琪格爬起來點,下巴靠在娜娜胸前,開始使壞。
“哎呀不要,流氓。”娜娜果斷地拍了琪琪格的腦袋。
“你才是流氓。”琪琪格說。
“給你們講個笑話。”雲菩枕在娜娜肩上,“嗯……從前……”
“打住。”娜娜說,“你講的都是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她說,“我來講個豬頭老東哥的笑話。”
“不要。”雲菩提出抗議,“你總講葷笑話。”
“有什麼關系。”娜娜不理會她的抗議,“你也是好大一隻孩子了。”她跟琪琪格咬耳朵,“你知道那天我去試婚發生了什麼嘛?”
“什麼呀?”琪琪格眼睛在黑暗裡亮晶晶的,這個年紀的小孩對什麼都是好奇的,尤其是這些長輩支吾不語的事情。
“東哥說,哎呀,我給你帶了些藥膏,我怕傷到你。”娜娜一本正經,“我覺得這個豬頭還滿貼心的,然後我就塗塗抹抹,躺下來,他過來,我很緊張,閉上眼睛,心裡數數,數到五的時候,還什麼都沒發生,我就睜開眼睛,一看,那個兄弟在我旁邊躺着,我就說,怎麼了?東哥說,啊?什麼怎麼了?我好了。”
琪琪格沒聽懂,茫然地眨着眼睛。
“這個這個。”娜娜叫琪琪格看她的手,“是這樣的。”她豎起一根手指,數了一句,“一。”随後将手腕垂下,在琪琪格面前甩來甩去,“他就這樣了。軟塌塌。還沒聽懂?”
失落的娜娜扭過頭,“你不會也沒聽懂吧。看在一起長大的份上,我就不去揣測他具體到底幾個數,姑且算他是五個數的勇者。”
雲菩聽的懂但她真的很膈應東哥,尤其是這種夜半聚衆講葷段子的時刻,她更加清晰地知道東哥奪走的不僅是一個相識的熟人,而是搶奪走了她的朋友,一個照拂她、和她一起長大的姐妹,這一刻她想用東哥展示商鞅的終局——他值得五匹可愛的小棕馬,至少也得是弓弦上的功夫,因此也沒捧場,隻是冷漠地說道,“沒關系,他現在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萬一諾敏大妃給他縫回去了呢?”娜娜突然涼飕飕地說。
這下雲菩沒繃住笑了出來。
“那可是命根子。”娜娜笑到岔氣,“東哥本尊。”
“你們在笑什麼啊。”琪琪格從茫然變成了費解。
“你不要管。”雲菩丢了一個枕頭過去,把她腦袋蓋住,“小孩不要聽。”
“還有,”娜娜胡亂挼着琪琪格的後背,“我有一次問我娘,小女孩之間唇齒口舌上的功夫,正在的時候,要是突然打了個噴嚏怎麼辦。”
這雲菩直搖頭,說,“救命,大半夜的。”
“這難道是應該大白天講的故事麼。”娜娜具有一項非常特殊的本事,她能闆着臉,說各式各樣的話語,“白天就開始講把兩個大腰子掏空的故事,你晚上想聽什麼故事?中風半身不遂?”
“還是縫回去比較好。”
“好了好了,聊點素淡的。你們喜歡吃什麼東西?”娜娜問。“我先說,我喜歡吃雞腿,雞爪,肉幹,奶豆腐。”
“甜的,甜的我都喜歡。”琪琪格掰着手指。“白糖粥,不要黃黃的米,我喜歡白色的那種米,還有加了酸奶蒸的小饅頭。”
“軟乎的吧。”雲菩想了想,“雞蛋糕,豆腐。”
“不,是你娘經常做蒸豆腐給你吃,你真的喜歡吃蒸豆腐嗎?”娜娜看着她,“我發現你喜歡啃雞翅尖,你娘從來不給你做。”
“而且,你瘸了好多天,你娘連句話都沒有,顯然她不疼愛你。”娜娜突然借着這個笑話,提出提議,“要不你做我的女伴,這樣按我家那邊的習俗,你可以認我阿娘當幹娘,我們對付着過,想要孩子找個男的再把他踹了,總之,先把你娘蹬了,反正她要回家了,你又沒什麼對不起她的。把她蹬了,不要她。”她違背良心地粉飾着薩日朗,“我娘可好了,可溫柔了,是溫柔的大美人。像小貓一樣軟乎。”
“像老虎一樣軟乎。”雲菩更正。“狼到了冬天也是毛茸茸的,手感很好。”
娜娜昧良心的話連琪琪格都反駁。
“你爹的腦袋,”琪琪格說了今晚最佳的形容,“都風幹成球了。”
“那是我家的小風鈴。”娜娜捶琪琪格,“别亂講,那是我家的門鈴。”
“呸。”琪琪格意簡言赅。
雲菩失笑,半天緩過氣來,陰恻恻地說,“隻要我第一遍沒學會,要她教第二遍,你娘就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