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鴉雀無聲,群臣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視線不斷在秦王和晉王身上來回。
晉王不慌不忙,端了茶盞悠閑地啜飲:“秦王殿下,醫者常說怒傷肝,肝火旺而上行于雙目,您今日雙眼通紅,是不是眼睛疼?”
秦王一怔,沒錯,一夜起來,兩眼睛都長了極小的火疖,眨眼睛時疼得厲害。
“殿下,清茶去火,多喝幾盞,免得火氣旺盛到七竅流血。”
秦王懶得搭理,重新回座。
文武百官低頭,擔心各自的主子,當然也有始終不站位的大臣們,更加慌得不行。
“一山不容二虎”,隻求二位殿下明争轉暗鬥,不要鬥到動搖大鄲根基,可現在……有人陰暗地想,兩位殿下趕緊先走一位吧,不然崩塌的就是大鄲了。
人的念想多是虛妄,偏偏造化弄人時,虛妄偶爾會成真。
秦王先是覺得鼻子有些癢,然後有溫熱的液體淌下,急忙拿了帕子捂,拿開時驚愕地發現帕子上沾了鮮紅的血,并且血滴還在增多,單側變成雙側鼻子出血。
不僅如此,渾身燥熱難當,頭疼欲裂,就連視野都一片血紅。
正在這時,有人驚恐大喊:“秦王殿下七竅流血,快傳禦醫!”
一語驚醒夢中人,衆人立刻從這驚人的事件裡回神。
而秦王這時才意識到,自己也許中了晉王的奸計,怒而直指他:“晉王!你做了什麼?!”
晉王似笑非笑:“本王隻是提醒,每日道不同各奔東西,食不同,寝不同,車馬衣飾皆不同,上朝各坐一方……什麼都做不了,自然什麼都沒做。”
“你……”秦王隻覺得喉頭一股難聞的腥味兒,張嘴時發現有什麼正沿着嘴角淌下,低頭看到月白色的衣襟上滿是鮮紅的血滴,渾身的燥熱正在消退。
秦王能看到圍攏過來的人,卻看不清他們的臉;能聽到有許多聲音,卻聽不清任何一個字,眼皮越來越沉,呼吸越發費力,直到閉上眼睛。
禦醫院離文德殿有些距離,等禦醫提着診箱跑進殿中時,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秦王不止七竅流血,連皮膚都在滲血……
内侍官不停地喊:“秦王殿下,殿下,您醒醒,殿下……”
來不及細想,禦醫撲過去翻眼皮、把脈、上金針、塞保命藥……可所有急救措施都用過,并未起任何效果,秦王的出血反而愈發嚴重,全身衣物都被鮮血浸透了。
群臣吓得退也不是,站也不是,尤其是秦王黨羽,被眼前發生的慘劇吓得渾身哆嗦,“樹倒猢狲散”,本以為攀得很牢的大樹就這麼倒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禦醫職責所在,必須搶救到最後一息,可偏偏這時,秦王氣息全無、心跳已停。
從禦醫進殿搶救到現在,一刻鐘都沒到。
秦王的雙手微微松開,右手一柄極小的匕首,左手腕綁着袖弩。
群臣們的雙眼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看,心跳快得吓人,秦王是真準備今日動手殺晉王嗎?!天爺啊!
晉王始終不動聲色,起初是打量秦王,在看到掉落在地的匕首和意外暴露的袖弩時,更是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鎮定自若地令人敬佩。
禦醫沾了滿手鮮血,用帕子也擦不幹淨,隻能向晉王下跪行禮:“晉王殿下,某才疏學淺,未能救回秦王殿下,請殿下恕罪。”
晉王的臉上并沒有怒意:“禦醫可曾見過這種病人?醫書上可有記載?”
禦醫額頭觸地:“回殿下的話,某從未見過,也未在醫書上看過。”
晉王緩緩起身:“既未見過,又未聽過,如此短的時間裡要把人救回來,實在是強人所難,退下吧。”
禦醫猛的擡頭,一臉驚愕,根本沒反應過來:“殿下!您……”
晉王笑得溫和:“起身退下,換身衣服再回去。”
“謝晉王殿下。”禦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大聲道謝後,生怕晉王反悔似的匆匆離開。
晉王隻是在禦醫跨出殿門回頭的瞬間,眯了一下眼睛,然後極為婉惜地開口:“來人,送秦王下朝,禮部籌備殿下喪儀,擇日下葬。”
“是,殿下!”内侍官和内侍們一起,擡來架子把秦王運走,沿途還落了不少血滴。
之後,内侍官又帶着内侍拿着掃帚、盆和水桶,将文德殿内的血迹洗刷幹淨,可是無論怎麼洗,殿内始終有極淡的血腥味兒。
這血腥味隻有剛進殿的人能聞到,在殿中站立片刻就再也聞不到了。
那日後,群臣皆雲,秦王殿下突然發惡疾暴斃,晉王殿下離開文德殿時悲痛欲絕,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