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叛軍湧入端門,沖殺聲如山呼海嘯,幾乎将整座太極殿傾倒。
李昭攥緊拳頭就要跟着甯晏禮出去,卻被百官攔下:“殿下不可!外面實在危險啊!”
“叛賊狂妄肆意,淩踏宮門,本宮豈能後退!”
桓昱急忙上前:“外面既有甯侍中安排的黑甲軍,殿下還是莫要出去了!”
李昭面露忿然:“可如此危機關頭,本宮怎能将太傅一人獨置于危險之中!”
百官卻仍将他攔得嚴嚴實實:“殿下是國之根本,若有半分閃失豈不正中叛黨下懷?還請殿下三思!”
李昭出不去,一時又氣又急,便轉而對護在他身旁的影衛道:“爾等無需在本宮這裡,快去保護太傅!若叫太傅傷了半分,本宮定不會輕饒!”
衆影衛互相看了一眼有些猶豫,但見李昭态度堅決強硬,隻得聽命:“諾!”
一旁的陸彥回過神,随衆影衛急急跟到殿外,就望見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縱馬踏過兵卒的屍骸,于李慕淩身旁翻身下馬,向長階之上望來。
他眸光一震,認出那人正是淮南王李鳌。
隻見李鳌似乎向兩旁交代了什麼,叛軍的攻勢漸漸停了下來。見此,甯晏禮亦擡了擡手,影衛與黑甲軍也退至階下。
雙方兵戈相向,在火光與血海中緊張對峙。叛軍的赤色甲胄連城一片,幾乎将整座宮院填滿,并延伸至端門以外。
淮南王府的意圖昭然若揭,眼見情勢失控,陸彥看了甯晏禮一眼,而後忙上前兩步,高聲道:“如今陛下崩逝,太子将于柩前繼位,王爺此番率兵前來,怕是有什麼誤會。”
李鳌聞言将刀指向他,嗤笑道:“你這老狐狸密信請老夫出兵相助,如今本王來了,又豈有輕易回去的道理?”
不想李鳌竟當衆指出他與淮南王府勾結,陸彥臉色頓時鐵青,僵在原地啞口無言。
甯晏禮見此微微挑唇:“丞相引狼入室,滋味如何?”
陸彥咬牙:“這就是你要老夫看的好戲?甯懷謙,你既知李鳌父子二人狼子野心,如今不想想如何退敵,還有心情譏諷老夫?”
甯晏禮冷笑不語。
陸彥急了:“待叛軍攻上來,你以為李鳌父子第一個會取誰的性命?兵符在你手上,不如現在速派人将城中駐軍調遣入宮,尚有一絲希望!”
甯晏禮卻置若罔聞,笑道:“丞相還不明白?我有影衛與黑甲軍相護,獨自脫身根本不成問題。”
陸彥一愣,很快反應過來甯晏禮說的什麼意思。
若待叛軍誅殺儲君,血洗宮闱之後,甯晏禮再帶兵殺回,取李鳌父子二人首級。他便成了清剿逆賊的功臣,屆時恢複身份,登上帝位便是名正言順,衆望所歸。
陸彥想不到甯晏禮竟算計到了這一步,不由得退後兩步:“你——”
“不過丞相放心,”甯晏禮打斷道:“從前我确有此番打算,但如今早已改變心意。”
“何況,”他将目光望向端門之外:“我今晚已有約定,這出好戲,要捧她來唱。”
雪漸漸停了,但寒風依舊凜冽。
李鳌聽不清二人在長階上說了什麼,有些不耐,對陸彥道:“文賢,你若看得清形勢,先将你身旁慣愛裝神弄鬼的小子綁了丢下來!”
未等陸彥開口,他又将刀尖指向甯晏禮:“軍師提醒本王,你這閹人身份有疑,本王卻是不信,已死之人焉能複生?今日就将你捉了,是真是假嚴刑拷問便知!”
風将大氅吹得獵獵作響,甯晏禮垂眼望向李鳌,眸底泛起寒光:“人死不能複生,王爺既明白這個道理,當善自珍重才好。到了這般年歲,若将性命葬送于此,豈非不值?”
李鳌年逾花甲,聽他提及年歲十分忌諱,當即怒目圓睜:“你這閹人——”
“父親莫要被他激怒!”
李慕淩上前,狠狠道:“眼下局勢盡數掌控在我們手裡,那閹人已是強弩之末,不過是想在口舌上讨幾分便宜罷了。待拿下他,千刀萬剮,置入油鍋,屆時且看他是否還能這般風輕雲淡!”
李鳌聞言覺得有理,遂強壓下怒意,卻又聞甯晏禮道:“王爺與世子帶兵外出多日,可有聽聞壽春連下了三日的雨,王府裡先王妃親手種下的梧桐,眼下就隻剩下一把枯枝了。”
這話題倏而岔遠,李鳌怔了怔:“什麼?”
他與李慕淩父子二人迅速對視一眼。
王府數日未曾來信,他們都不知壽春落雨,甯晏禮怎會知王府裡的梧桐樹在雨後枯了?
“我也是午後才收到軍中傳信,”甯晏禮的聲音不疾不徐穿透冷風,滲着陣陣涼意:“王爺與世子外出這幾日,骁騎将軍已持太子與監國寺谕令,帶兵攻下壽春。你們此時便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長階下的父子二人神色驟變。
陸彥也是一臉的難以相信。這分明與陸衡對他“透露”的甯晏禮的謀劃全然不同!
陸衡信中明明說自己連日都在京郊大營,隻等今晚在城中策應,卻不想早已帶兵離開上京,還偷襲拿下了壽春?
陸彥幾乎要站不穩了。
自己的幺子竟在這種時候,幫甯晏禮徹頭徹尾地将他騙了!
甯晏禮側目瞥了陸彥一眼:“丞相安心,子遠連日帶軍疾行,尤為辛苦。我已回信允他在淮南王府歇上幾日,再與大将軍和褚将軍兩路兵馬彙合,齊攻雲都。”
他道:“想來淮南王府應不輸相府,子遠與衆将士或許住得習慣。”
陸彥詫異地看向甯晏禮,半張着嘴,嗓中卻發不出聲音。
他數日前才求霍遠山為陸衡拟了“子遠”二字為字,但冠禮一直未及操辦,甯晏禮怎會知曉?
“你這奸宦休要信口雌黃,以這拙劣之計動搖我淮南将士!”李慕淩的怒喝傳來,将陸彥思緒打斷:“淮南本就易守難攻,何況還有軍師在王府坐鎮,區區數日,你們怎拿得下壽春?”
“軍師?”甯晏禮挑眉冷笑:“不想那村夫倒有幾分本事,也是你二人蠢笨,竟被他利用至此。”
“你!”李慕淩咬牙切齒:“你這是何意!”
“那村夫恨毒了謝氏,早随其母做了魏人,又怎會真心為淮南王府效力?”甯晏禮對他道:“他明知你資質愚鈍,仍煽動你的野心,無非就是為了眼下局勢,使我大梁内亂,好讓魏人趁機來犯。”
甯晏禮漆黑的眸子稍稍一動,又看向李鳌:“王爺可知李淑妃腹中龍胎因何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