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甯晏禮冷然應道。
“霍家女郎送了補湯和點心來。”流螢回道。
甯晏禮神色一頓。
鴉青眼見他眉眼間的冷意迅速化開,合上剛打開的奏折,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把案上的公文攏好,摞到一旁,空出面前的案幾。
之後才道:“進來。”
流螢呈着食盒進殿,見鴉青也在,怕是二人正談要事,連忙請罪打算退下,卻被甯晏禮叫住。
湯盅和點心很快擺好。
甯晏禮先夾了一塊透花糍,晶瑩剔透,賣相尚可,嘗了一口卻頓時蹙起眉。
太甜了。
他本就不喜食甜膩之物,哪裡知道青鸾這是依照霍長玉的口味,特比平常做法多加了半匙糖在豆沙餡裡。
硬吃下一整塊甜得發齁的透花糍,甯晏禮又夾了一筷子水晶龍鳳糕。
看着疊在一起的糯米、紅豆、蜜棗,他猶豫片刻,還是放入口中,結果剛一下咽,就齁得嗓子發緊,止不住咳嗽起來。
鴉青眼疾手快,忙呈上一盞清茶遞了過去。
甯晏禮白玉似的雙頰泛起薄紅,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鴉青見他吃得痛苦,把湯盅擺到他面前,不忍勸道:“大人還是先用湯吧。”
甯晏禮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待呼吸平緩下來,拿起銀匙,打開盅蓋。
清潤奶白的湯底,其間還有大瓣的魚肉,枸杞,參須。
這魚湯倒看似清淡一些。
他嘗了一口,将将咽下,又皺起眉。
這次倒是忍住沒咳出來,但喉嚨裡卻像蒙了一層白鹽,緊得厲害。
他清了清嗓子,鴉青旋即明白過來,苦笑着将茶盞倒滿。
甯晏禮到底是把魚湯和點心都用完了。
晚些時候李昭來昭陽殿侍疾,一聽他開口,嗓音有些暗啞,心裡頓生愧疚:“這些日子太傅忙于國政,着實辛苦了些,若本宮能多擔些事,也不至讓太傅忙碌至此。”
“……”甯晏禮啞道:“臣份内之事,殿下不必自責。”
李昭撂擺跪于李洵榻旁,挽袖在金盆中打濕帛帕,想要為李洵擦身。
流螢連忙上前:“殿下,這些事還是由奴婢們來做吧。”
李昭卻搖了搖頭:“而今本宮身為太子,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流螢回頭看了甯晏禮一眼,見他用眼神示意自己退下,便躬身退出殿外。
李昭餘光見甯晏禮也要退下去,忽而開口道:“太傅難道就不擔心隻留本宮在此,會害了父親?”
甯晏禮腳步一頓,回頭道:“殿下仁孝,不會,也不必做出那等倒行逆施之事。”
少年白皙的臉上露出一瞬間的傷神,放下帛帕,理正衣冠,向甯晏禮伏手行了個大禮。
甯晏禮淡道:“殿下這是為何?”
李昭看着昏睡中的李洵,抿了抿唇:“本宮明白,若非太傅日夜守在昭陽殿,恐怕父親或許就被……”
被他的外祖害了。
李昭頓了頓,後半句話終是沒能說出口。
甯晏禮沒有說話。
李昭垂睫,低聲道:“本宮自知自幼受父親厭棄,若非因為陸氏,這太子之位輪不到本宮頭上。本宮亦知,這宮中危機四伏,若非太傅相護,這儲君之位本宮也坐不長久。”
“殿下有話盡可直言。”甯晏禮道。
李昭于袖下攥了攥拳,猶豫片刻,又伏手一禮,鄭重道:“眼下本宮不妄圖其他,隻求太傅保本宮與母親性命。”
“殿下多慮了。”甯晏禮眸中沒有一絲波瀾,平聲回道。
李昭卻道:“本宮明白外祖本無惡意,但諸多行徑卻确是将本宮與母親的性命棄置不顧。太傅平素雖看似冷漠,但本宮深知,太傅并非冷血無情之人,故而特求太傅相護。”
甯晏禮蹙起眉:“殿下言重了。”
李昭年紀雖小,但也明白甯晏禮久于朝堂,不會輕易将心中所想宣之于口,遂又直道:“太傅若存疑慮,那本宮隻求太傅一事。”
甯晏禮看着他,像是在等他會說什麼。
李昭道:“若宮中生變,太傅可持東宮儲君印信,名正言順主持大局。”
甯晏禮微微眯了眯眼。
前世他無子嗣,臨死前又将皇位傳回到李昭手中,自是知李昭聰穎淳厚,但卻從未有時間再多了解這個侄子。
“殿下所圖為何?”他不禁問道。
“平安。”李昭垂眸道:“母親與東宮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