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晏禮少見的溫和讓青鸾淚水愈發洶湧。
兩世的情緒交疊在一起,她隻覺心髒像是被從數個方向反複拉扯着,不斷将埋藏的舊痕撕裂,血流不止。
她有愧于陸衡,更不知往後該如何面對甯晏禮。
淚眼模糊中,她胡亂将他推開,忘了自己正在宮中,亦忘了擦掉淚水,轉身便逃出了昭陽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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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幾乎是落荒而逃。
待她回過神時,竟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棠梨宮。
一路上無人阻攔,昭陽殿的内侍又始終不遠不近地跟着。她知道,這是甯晏禮的安排。
還好,他尚知為她留一分餘地和顔面,沒有當即攔下她,親眼看着她在他面前崩垮最後一絲理智。
青鸾獨自平複了許久,直到宮門将要下鑰,才到禦醫院去尋霍長玉,打算與他一同出宮。
來時是童讓帶她進的宮門,如今想要出去,沒有腰牌怕是有些麻煩。
因為李洵的身子,禦醫院前所未有的忙碌。
青鸾在門外等了許久,才見通傳的内侍出來回話:“霍大人眼下正在昭陽殿,怕是要到深夜才能出來了。”
青鸾刻意道:“可我記得今夜不是兄長當值。”
那内侍唉了一聲,隐晦道:“霍大人醫術精湛,又得侍中大人信任,以眼下昭陽殿的情況,這些日子怕是要日夜待命,還有什麼當值不當值的。”
青鸾伏手道了句謝,便匆匆離開。
眼看宮門就要下鑰,青鸾終于有些急了。
霍長玉在昭陽殿,而昭陽殿卻有甯晏禮,她尚未想好要如何面對他,自然不能再去。
青鸾遠遠望着阊阖門前的侍衛,不禁感歎:出宮竟比入宮還要困難。
正待她一籌莫展之際,兩駕馬車停在了止車門前。
少頃,一皂袍文官從門内走出,向身旁兩位同僚伏手道别,便掀簾邁上了其中一駕。
那皂袍文官側身看不清面孔,但青鸾瞧另外兩位面生,剛燃起的一絲希望也就随之熄滅。
若再沒辦法,她就隻能硬着頭皮回去尋霍長玉了。
“女郎。”一個清潤的聲音傳來。
這附近除了自己還有哪位女郎?
青鸾旋即轉頭看去,隻見方才那駕馬車緩緩向她駛近,身着圓領皂色官袍的文官掀起車簾,正微笑着向她望來。
一張與陸衡有五分神似的俊朗面孔,氣質卻是截然相反,不似陸衡的灑脫不羁,倒更多些溫潤秀逸。
青鸾很快将他認出,竟是日前剛由甯晏禮舉薦,入了門下省做給事中的陸家二郎,陸羨。
她伏手恭道:“見過陸給事中。”
陸羨笑道:“你二兄知你在此,特讓我帶了出宮腰牌給你,送你回府。”
直到馬車行出阊阖門,青鸾仍餘驚訝。
陸羨倒不見外,微笑道:“我與你兄長素來要好,縱是不提三郎,你也不應與我這般見外,該喚我一聲兄長才是。”
這事青鸾倒略有耳聞。
先前在提及陸霍兩家婚約時,她便聽霍遠山說過,最早這指腹為婚的娃娃親,是從陸羨在娘胎裡定下的。
彼時霍長翎三歲,陸夫人孕中數位婦科聖手都曾斷言,她腹中所懷定是個女娃,兩家夫人便就此定下了娃娃親。
誰料陸羨出生偏是個男兒郎,婚約是結不成了,但随着兩家小郎君長大,陸羨與霍長翎一文一武,性情倒是投緣,反成了摯友,也算上京城中一樁美談。
青鸾笑應了一句“陸二兄”,但看着手中的出宮腰牌,心下卻仍存疑惑。
陸羨方才所言,是受霍長玉所托,可這腰牌上寫的卻并非禦醫院,而是門下省。
陸羨入仕不久,剛剛官至五品給事中,門下省的腰牌除了他自己那塊,旁的卻不是随便能拿的。
陸羨素有驚才絕世之名,為人自是通達,早就看出青鸾的疑問。
他笑了笑,也不遮掩,直言道:“懷謙所言不錯,果然瞞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