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她身後的雨仿佛停了。
青鸾驚訝地看向甯晏禮,隻見他面色依舊冰冷,說道:“傘就這麼大,你還要躲哪去?”
雨落在他肩上,洇入錦袍的墨色,青鸾心裡陡生出一絲愧意,遂往回挪了挪。
這時,她忽然見甯晏禮目光一擡,敏銳望向遠處。
青鸾狐疑,亦回頭看去,才發現方才那些宮婢正在廊下,視線聚在他們身上,互相竊語。
她心下一驚,立即回頭握住傘柄,向下一拽,用傘面擋住他們的臉。
宮婢與朝臣私會本就不合禮數,何況二人還同撐一傘,甯晏禮雖是宦官,但這場景叫人看了也難免非議。
若傳出去,她往後在東宮就不好立足了。
傘面壓下,遮出一方天地。
青鸾稍稍安心了些,可甯晏禮比她身長,在這局促方圓之下,不得不被迫低頭。
傘下,女子溫香浮動,是皂角和花瓣混合的味道,甯晏禮喉間稍動,垂眸從青鸾烏黑的發髻,看向她白皙的側臉。
雖已近距離看過她幾次,但他仍不習慣。
從少時起,他就不喜歡與旁人靠得距離太近,尤其是在這種逼仄的空間内。
他突然感覺有些窒息,剛想擡手松一松領口,卻被青鸾制止——
“大人别動!那邊的人看過來了!”她側頭提醒道。
因中間隻隔着一道傘柄,青鸾側頭的瞬間,二人呼吸交纏在了一起。
甯晏禮凝視着她的眼,目光微微一錯,視線順着她鬓梢的雨水,滑至她耳下,又流入瑩白的脖頸。
他眸光愈發濃黑,下一刻,便忽然擡手,将她攬入懷中。
傘外雨聲很大,仿佛砸在了心上,讓人沒來由的慌亂。
甯晏禮衣裳用的雲錦料子,冬暖夏涼,青鸾手背擦過墨色外袍,卻隻覺燙手,剛要閃躲,卻被他摟得更緊。
帶着壓迫感的沉香将她籠罩,青鸾瞪大雙眼看向甯晏禮。
卻見他漠然瞥了眼身後,亦提醒了一句:“此處不是能說話的地方。”
言罷,就帶她朝反方向快速走去。
青鸾被甯晏禮帶到掖庭旁的一處閑置宮殿,見四處無人,她提起裙角,從傘下跑向殿前的廊檐。
殿前的石闆路碎裂不平,汪出深淺不一的水窪,青鸾身姿如燕,輕巧躲過,躍上石階。
甯晏禮看着她的背影,倏然冷下來的臂彎僵了一僵。
青鸾一邊用手撣去濺在裙上的雨水,一邊用視線探向四周,不動聲色道:“奴婢入宮将近四年,竟不知此處還有一座殿室。”
甯晏禮撂袍邁上石階,收起傘,沒有說話。
青鸾順着破敗的窗柩向内看去,除了床榻矮幾,到處都蒙着白布,雖久無人住,但殿内卻還算整潔。
如今的皇宮是在南渡後,由先帝行宮擴建而成,有些舊殿不知因何,陳太後下令不許人用,也不讓人打掃,久而久之漸被廢棄,除了宮裡的老人,很少有人知曉。
青鸾想起刑室殿,從前亦是一座空殿,也被甯晏禮改成了“刑房”,想他那詭戾的性子,别說是這些宮殿的位置,便是在殿裡挖了暗道,她也不太驚訝。
正想着,甯晏禮已将傘支在門外,推開殿門邁了進去。
今日雨水大,殿内揚塵不算太多,隻是天色陰沉,室内愈發昏暗。
青鸾在敞開的門前遲疑片刻,“大人來找奴婢,可是有什麼吩咐?”
甯晏禮不知順手從哪拿了支火折,呼地吹亮,回頭反問道:“不是你找我來的?”
青鸾啞然。
“你今日刻意引李慕淩從昭陽殿前經過,難道不是有意而為?”
甯晏禮走到案幾旁,引燃一盞地燈,火光霍地亮起,在他側臉映出一抹戲谑的琉璃色。
青鸾被他拆穿也不意外,坦然邁進殿中,伏手道:“大人玲珑心竅,奴婢不敢欺瞞。”
她此番所為,一是為了将陳太後有意找影子代替長公主和親的消息透漏給甯晏禮,二也是想試探出,他藏在昭陽殿的眼線究竟是誰。
隻是她沒有料到,最後來偷聽牆角的,并不是那眼線,竟是甯晏禮。
“大人既已親耳聽聞李慕淩所言,可有何對策?”青鸾又道。
甯晏禮将火折“嗒”地一聲合上,語氣不善,“你若不願,他還能逼你不成?”
青鸾不解其意,“若不是我,他們也會找旁人代替長公主和親北魏,難道大人就要這麼輕易放過?”
甯晏禮蹙眉,望了她一會兒才道:“你指的,是這件事?”
青鸾愈發不懂,“不是此事,還會是何事?”
面對青鸾的疑問,甯晏禮蓦地将目光移開,輕咳了一聲,冷冷道:“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