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倏然僵住,沒等反應,下個瞬間一陣強烈的嗡鳴穿透耳廓,殿中的燈火忽然變得愈發晃眼,他下意識眯起雙眸,視線裡卻霎時變成一片灼烈的火海。
甯大人,我還能活嗎?
如鬼魅般的話語再次響起,甯晏禮隻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身子猛然失控栽倒下去。
“大人!”鴉青陡然大驚,一個箭步上前将他扶住,同時大喝道:“快來人!”
話音一落,幾個銀甲侍衛頓時于外殿湧入。
屠蘇率先入内,一眼看見倒在鴉青懷中的甯晏禮,臉色唰然煞白,“大人又昏倒了?”
“快去請霍大人!”鴉青急道。
鶴觞應聲,轉身就要向禦醫院急去,卻忽聞一道虛弱卻仍舊冷硬的聲音傳來——
“不必……”
鶴觞腳下一滞,愕然回頭看去,隻見甯晏禮緩緩偏過頭,緊擰着眉,似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
他烏黑的鬓角已被冷汗打濕,那如紙的薄唇微微啟合:“不必驚動長玉……”
“大人!”屠蘇焦急道:“這已經是大人第四次昏倒,不能再硬扛下去了!”
屠蘇的聲音不小,甯晏禮此時卻根本聽不真切。
他冷白如玉的臉上已沒了半點血色,腦海中不斷有紛亂畫面閃過,耳中的嗡響愈演愈烈,強烈的眩暈感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他将目光艱難穿過衆人,落在正因驚懼而不住顫抖的慧兒身上。
自己這副模樣絕對不能外傳。
他緩慢指向慧兒,想要下令将其滅口,然而話未說出,慧兒的臉卻在視線裡逐漸模糊,轉而變成一張毫無生氣的清豔面孔。
甯晏禮微微睜大了雙眼。
女子靜靜躺于玉棺之中,斷臂下連着由金絲帛錦縫制的假肢,隻見他一襲龍紋玄袍立于棺前,漠然揮手命人合棺。
在玉棺蓋上的瞬間,他頓覺胸中一窒,口中噴出腥甜血氣。
“大人!”衆人一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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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剛回到東宮,未入殿門,就聽到兩聲翠鳥鳴啼。
“這季節翠鳥甚多,一會兒我便上去将這幾顆歪脖子樹上的鳥巢摘了,省得平時打攪殿下午睡。”白芷盯着宮中的梨樹叉腰道。
幾個宮婢被她這話逗得捂嘴直樂,轉頭見青鸾回來,紛紛禮道:“随侍。”
白芷回頭瞧見青鸾從宮外進來,驚訝道:“随侍何時出去的?”
“太子殿下呢?”青鸾反問道。
白芷道:“殿下方才被鳳儀宮來人喊去了,說是太後娘娘回來了。”
然後她湊近青鸾身邊,壓低聲音道:“殿下以為随侍昨夜下棋太晚還沒起呢,就帶白薇他們去了。”
“這麼早?不是說太後娘娘過了午時才會回來嗎?”青鸾道。
白芷眨了眨眼道:“或許是行程趕了一些吧,畢竟昨夜裡發生了那樣的大事。”
翠鳥的清鳴再度傳來,青鸾又與白芷說了幾句,随後便托辭轉去了東宮後門,見四下無人,她将後門開了一道縫隙,側身邁出。
她抿了抿唇,望向前方假山後閃過的身影,疾步走近。
“阿鸾!”李慕淩在看到青鸾的瞬間,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
手臂的刀傷被他一下扯痛,青鸾暗自倒吸了口氣,作出向四周打量的模樣,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殿下,此處雖然僻靜,但也偶有宮人往來,若有急事便長話短說吧。”
聽她這樣說完,李慕淩也面露警惕,他将半個身子探出假山外,再次确認無人經過,才回身道:“阿鸾,若不是急事我也不會此時找你。”
他頓了頓,又道:“漪瀾殿的事想來你已聽說一二,隻是有一件不為旁人所知的,陽華昨夜在宮中抓到了一名細作,那細作恐怕是針對淮南王府而來的。”
青鸾聞言一滞。
長公主昨夜抓到的細作……
李慕淩繼續道:“隻是那細作昨夜已被閹狗甯晏禮帶走,我與軍師商讨過了,想來那細作不是閹狗的人,就是陸氏安排的人,此人藏身宮中終是禍患,阿鸾,還需你暗中将那細作查出除去。”
“呃。”青鸾怔了怔,手臂的傷口還在隐隐作痛。
“阿鸾?”李慕淩道:“可是有什麼難處?”
……
确是有些難處,那個細作就是她,難不成要她自戕?
“沒有,隻是長公主可看清了那細作長什麼模樣?”青鸾忍着痛,雙眼清澈道:“或是有何特征?”
“昨夜陽華似乎也沒大看清,隻言那細作應是個宮婢,身量與她相近。”李慕淩想了想,又道:“昨夜那細作的右臂應是受了不輕的刀傷。”
“……”青鸾不覺将右臂往身後挪了挪,誠懇道:“眼下對那細作所知的信息太少,但我會盡力一試。”
李慕淩面露感動,“不知那細作身手如何,你要千萬小心。”
青鸾“嗯”了一聲,正欲脫身離去,卻又被李慕淩喚住,“阿鸾,你近日可是遇到什麼事了?”
青鸾頓住,難道是李慕淩察覺出什麼了?
她回過頭,露出不解的表情:“世子殿下所言何意?”
“你……”李慕淩猶豫片刻,才似下定決心般問道:“阿鸾,你阿母留下的玉簪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