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青鸾得空在午前去了趟禦醫院。
她端着食盒在門外朝裡瞧了瞧,一個小太監看見迎了上來:“你是哪個宮的?可是來取藥?”
青鸾掏出宮牌,“我是太子殿下宮裡的人,想要請霍大人一見。”
見是東宮的人,小太監立即直了直身子,恭敬道:“阿姊且随我來。”
禦醫院中的人皆埋頭忙碌着什麼,有的正抓藥材,有的低頭研究古卷,隻有在遠遠在角落裡的一人,正悠閑地品茶。
青鸾看那人眉清目秀,猜測大約就是畫屏口中的禦醫院霍大人。
前世青鸾從未見過這位霍大人,隻聽其姓氏,知他出身于南梁八大氏族之一,身份想來也算顯赫。
隻是霍家向來都出武将,不想竟還有在禦醫院做醫官的,讓青鸾不禁想起偏要從軍的陸家三郎來。
這二人若是換個出身,豈不皆大歡喜。
小太監順着青鸾的視線道:“你看到的那位年輕大人,就是霍長玉霍大人。”
“霍長玉?”青鸾頗為驚訝,她雖然沒聽過這個名字,但她聽過威名赫赫的鎮北将軍霍長翎,二人莫不是兄弟?
霍長翎乃是當朝骠騎将軍霍遠山的嫡子,他與李鳌并立于南梁的北方沿線,以淮水為界抵擋住北魏的鐵騎。
前世李慕淩與甯晏禮兵戈不斷,北方若不是有他鎮守,恐怕北魏不用等到與李慕淩聯合,就早已趁虛而入。
待青鸾走近,霍長玉緩緩放下茶盞,小太監向他伏身一拜:“大人,這位是太子殿下宮裡的人,請見大人。”
霍長玉一撩眼皮道:“這不是見了?”
“……”一句話噎得小太監不知該如何接話。
青鸾在一旁也不覺額角滲汗,此人性情竟如此怪癖,畫屏怕不是被他這張臉所蒙騙了。
那小太監引見過了,便腳底抹油,滋溜一下從青鸾身邊退了下去。
開弓沒有回頭箭,青鸾隻得伏手道:“奴婢見過霍大人。”
霍長玉眸光上下微動,将她打量了一圈,思量道:“你這婢子好生面善。”
青鸾見他神色緩和,連忙接道:“鳳儀宮的畫屏是奴婢的阿姊。”
“我想起來了。”霍長玉露出恍悟的表情,“那日她求我去瞧病的婢子就是你。”
青鸾猜想他說的應該是自己醒前昏倒的事情,遂順勢攀附道:“正是奴婢,因此奴婢今日特來當面感謝大人。”
大約是提起畫屏的緣故,霍長玉的目光溫和許多,但嘴上仍很是直接:“你不必謝我,我隻是因她所求才順帶幫了你,你若還有事便可直說,若沒旁的事就莫要打擾了。”
“……”這霍長玉把話說死的本事,今日青鸾算是領教了,真是不知畫屏是怎麼看上他的。
但她想着自己還有要事用他,隻得賠笑道:“大人豁達,但奴婢承大人恩惠,也當聊表心意。”
她說完就将食盒承了上去,将蓋子打開,裡面擺着一盤精緻的荷花酥。
青鸾道:“做這荷花酥的手藝,奴婢是向阿姊學的,大人若不嫌棄盡可嘗嘗,也算當個茶點。”
霍長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瞅了瞅賣相精美的荷花酥,猶豫片刻才伸手拈了一塊。
他吃相端正,将小巧的荷花酥放在口中咬下半邊,慢慢品味了起來。
青鸾緊盯着他臉上的表情,果然,他剛嘗兩口就深深皺起了眉。
“大人,這荷花酥味道如何?”青鸾試探道。
霍長玉乍然擡眸,将手中的半塊荷花酥撂下,冷道:“原以為你是誠心道謝,沒想到是來考較我的。”
青鸾沒想到這霍長玉真有幾分本事,心中驚喜,但面上卻裝出疑惑之色,她連忙将食盒放下,伏手道:“大人所言,奴婢不知何意。”
霍長玉挑眉:“你當真不知?”
青鸾佯作焦急,深深拜道:“還請大人明示。”
“你這荷花酥裡可是摻了什麼藥材?”霍長玉道。
“藥材?”青鸾瞪大了眼睛:“荷花酥裡怎麼會摻藥材?”
霍長玉狐疑道:“你不知情?”
青鸾眨了眨眼,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霍長玉見此不禁面露疑惑,他又将那半塊荷花酥拈起,掰開裡面的餡料,用手指碾開仔細嗅了嗅。
雖有藥味,但其中确是沒有藥渣。
他看向青鸾,“你這荷花酥裡有仙鶴草和白術的味道,造作時可是與熬過湯藥的器具混用了?”
仙鶴草和白術?青鸾心中一頓,仙鶴草她倒鮮少聽說,但這白術她卻聽過,那是保胎補血常用的一味藥材,果然是李淑妃的胎有問題。
她作勢抵着下巴想了想,擺出一副思考模樣,躊躇道:“大人若是這麼說……奴婢确是在燒水的時候用了日前熬藥的铫子。”
之後她像是突然明白過來似的:“難道是……可是明明那铫子奴婢已經清理幹淨了……”
聽了這話,霍長玉皺起眉,将掰碎的荷花酥放回食盒裡,“煎藥和平日用的器具需得分開,你在東宮服侍太子,卻連這都不知?”
青鸾急忙伏身道:“大人見諒,是奴婢一時疏忽了。”
霍長玉卻沒有答話,他冷笑一聲從案後站起身,走到青鸾身側。
看到霍長玉的腳步在自己身邊停下,青鸾躬身沒動。
片刻後,卻聽到他在她耳邊低聲道:“太子殿下難道也要喝保胎的湯藥?”
青鸾後脊一凜:果然瞞不住他。
之後她又聽霍長玉道:“這裡還有幾味藥材,與你說了恐怕你也聽不明白,既然你擺出畫屏的臉面,這個人情我便送你。”
他頓了頓又道:“這方子猛烈,與其說是保胎,道不如說是為了留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