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眸中映出那張谪仙似的臉,不由得心中一緊。
怎麼偏偏在這遇到了甯晏禮?
她想着人群熙攘,甯晏禮大概看不到自己,剛要躲回車内,卻忽地感覺有一道森寒的目光落在臉上。
甯晏禮在橋上居高臨下地遠遠望着她。
方才他在人群中不經意擡眸,原是先看到一個小童在遠處揮舞草劍。
之後視線順勢稍移,才看到旁邊一個小姑正将頭伸出帷幔,與側旁的白衫男子親密地交談着什麼。
那白衫男子似乎對那小姑很是上心,說話間眼裡含的笑意就沒停過。
甯晏禮性情生冷,對人家談情說愛自是不感興趣,他剛要将目光移走,卻正趕上那小姑轉過頭來。
這一轉頭雖不要緊,隻是他沒想到,竟是張相熟的面孔。
他看到青鸾,不禁微微皺眉。
這婢子不在鳳儀宮伺候,竟還有閑心在白日裡私會情郎。
甯晏禮眼神森冷,盯得青鸾背脊發涼。
因為昨夜趙鶴安的死,她本能地擔心被他察覺出端倪。
目光交錯間,她的腦海中已經開始迅速盤算各種可能,然而就在此時,甯晏禮卻将目光一轉,看向了謝辭。
看着那副與畫像中一般無二的溫朗面孔,甯晏禮眸光一暗。
謝辭注意到青鸾的視線,順着也對上了甯晏禮的目光。
甯晏禮眉間隐約露出煞氣,謝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轉向青鸾道:“女郎,那位馬上的貴人可是與你相識?”
青鸾“嗖”地一下坐回車内,果斷回道:“并不認識。”
謝辭狐疑地又向甯晏禮那邊看去,“可是我見他一直向這邊望來。”
青鸾的長睫微微一顫,難道甯晏禮這麼快就發現趙鶴安的毒是她下的了?
“女郎,你怎麼了?”謝辭像是看出她的異樣,關切問道。
青鸾不想這謝氏郎君竟如此敏銳,隻能裝做身子不适,扶額道:“許是昨夜裡沒有睡好,出來這一會兒有些乏累。”
她順勢輕咳了一聲,然後拿起手中的大桃,岔開話題,“多謝郎君,這個我便收下了。”
謝辭笑了笑,“一顆桃而已,女郎何必這般客氣。”
之後他向身後不遠處一個賣馬鞍的攤子看去,“那攤子後有條小路可繞至對岸,隻是比朱雀大橋遠了許多,但看眼下橋上一時難通,女郎不如舍近求遠反倒快些。”
青鸾稍側過頭,看到謝辭目光所及之處的攤子後,果然有條隐蔽的岔路。
她點了點頭,向謝辭道:“多謝郎君,那今日我就先行告辭了。”
“想是我與女郎有緣,今日一别,來日定能再會。”謝辭笑道。
與此同時,橋頭那邊尋着熱鬧圍上的人已經越來越多,縱是黑甲軍不斷驅趕,也遲遲不散。
屠蘇看着甯晏禮越來越黑的臉色暗叫不好,隻以為他素來不喜喧鬧,這會子恐怕是連殺人的心都生出了。
就在這時,人群中兩個女郎忽然朝甯晏禮丢出兩顆果子。
鶴觞眸光一閃,唰唰兩劍将果子劈作兩瓣,當空掉在甯晏禮腳下。
而後他将劍一揮,直指到兩個女郎的鼻尖上。
兩名女郎見狀當場捂着臉哭了起來,對着甯晏禮嗚咽道:“郎君縱是無意,也不該如此涼薄,怎能讓人用劍指着我們?”
屠蘇見鶴觞寒着臉要将兩人當刺客拿下,急忙将他攔了下來,喝道:“你這武呆子竟如此不食人間煙火!”
見鶴觞冷眼生疑,屠蘇勒着馬頭與他靠近了些,朝他擠眉弄眼低聲道:“那兩位女郎是在向咱們大人表白心意呢!”
屠蘇雖然長得五大三粗,但卻也有細膩的時候。
他早聽聞南梁不知近來從何開始,士族女郎也紛紛效仿風流,會當街圍堵并向心儀的男子丢花丢果子當做表白。
其實他們這一路從出宮開始,沿途便常冒出一兩個女郎,朝甯晏禮嬉嬉笑笑地扔上幾枝花朵。
最初還好,但臨近東市,許是因為附近的人多了起來,不少世家女郎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想湊上近前,熙熙攘攘間引來更多路人前來圍觀,久而久之,就成了眼下這個局面。
屠蘇見鶴觞聽完愈發不解,幹脆不願同他再講,轉而側着身子,從甯晏禮身後向另一側的鴉青悄聲道:“鴉青,你心思素來缜密,怎的未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
鴉青聞言剜了他一眼。
甯晏禮此時正在中間黑着臉,他哪裡敢說是因他尋思自家大人皮相雖好,但畢竟是個……就根本沒将此事放在心上,卻忽略掉此時身在宮外,哪裡會有人知道這般風華絕代的郎君竟會是個宦官。
他們幾個叽叽咕咕半天,甯晏禮卻全然沒聽入耳中。
他望着遠處的青鸾與謝辭,面色沉冷得像是覆了一層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