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紫薇苑中一處岔路前,她突然發覺似乎有人跟在身後,她疾走幾步想要甩開那人,卻沒注意到岔路旁的假山後跌跌撞撞走出一人。
兩人迎頭撞上,一股濃烈的酒氣沖入鼻息,映入眼前的是一襲鶴紋青色官袍。
記憶頓時與眼前交疊,青鸾猛地擡頭——
這個身形,這副醉态,不正是前世她去刺殺烏山郡丞時遇到的那個文官。
前世此人倒黴,先是挨了她一記手刀,後又接了她一個巴掌,青鸾想起此事心中油生歉意,她剛想開口緻歉,卻看那文官正愕然地看着自己。
青鸾疑聲道:“大人?”
正待此時,不遠處忽而傳來嬉笑:“趙鶴安,你方才怎來得那樣遲,怕不是頭回入宮,分不清南北?”
青鸾與那文官同時循聲看去,隻見三兩個同穿鶴紋青袍的年輕官員正笑嘻嘻地望向這邊,神情中帶着一絲奚落。
那文官臉上本就被酒氣醺紅,聽完那話更似受了什麼屈辱,臉直紅到脖子根,他對青鸾匆匆道了一句“無事”便轉頭離開。
青鸾看着他略顯蹒跚的背影,微微眯起了雙眼。
直到那文官走遠,她倏地閃身躲進角落,拿起方才藏在身後的銅牌——這是剛才她從那文官腰間順下來的入宮腰牌。
将腰牌翻至背面,角落赫然刻着六個字:禦史台,趙鶴安。
短短六字,卻叫青鸾的思緒翻湧如潮。
就在方才,她認出了那雙眼睛,以及那個愕然的神情。
如果沒看錯,這位禦史台的趙鶴安就是前世的那個文官,亦是于東市被屠蘇、鶴觞二人追殺的蒙面男子!
如果這個趙鶴安就是東市的蒙面男子,那前世烏山郡丞或許是被他所殺!
除了他,大多宮人都在宮宴,隻有在附近的他足以利用青鸾與影衛纏鬥之時趁機溜進刑室,殺掉烏山郡丞。
而且趙鶴安這個名字,青鸾印象很深。
前世在烏山郡丞被殺不久後,他被甯晏禮以結黨營私的罪名抓入了诏獄,後來不知為何死在獄中。
淮南王府暗中以此大做文章,說甯晏禮嚴刑逼供,誣陷忠良,加上平時趙鶴安為人孤高,确是不像結黨之人,甯晏禮因此在朝野上下遭到不少非議,那些非議雖不敢說在明面,但暗地裡卻流傳甚廣。
如果這個趙鶴安就是蒙面男子,那甯晏禮此番所為也就說得通了。
青鸾估摸李昭此時應已與甯晏禮談出個結果,她不能讓李昭久等,于是将趙鶴安的入宮腰牌迅速收好,向約定好的華光殿偏門行去。
“你去哪裡偷懶了,竟叫本殿下如此久候。”李昭遠遠望見她,不滿道。
待走近些,青鸾嘻嘻一笑,“方才撞上了一個醉鬼耽擱些時間,倒是殿下的事情辦得如何?”
李昭沉默片刻,隻道:“我入東宮之事,甯常侍并未回應。而請他為我做太傅之事,他也并未當即給我答複。”
青鸾心想這甯晏禮倒是慣會擺譜,面上則笑着安慰李昭道:“殿下安心,他既沒有一口回絕,那便是成了。”
李昭聽了先是雙眼一亮,而後又很快暗淡下去,“明明甯常侍什麼都沒說,你怎知事成了?”
“丞相日前接到娘娘的家書,便已将此事與甯常侍提過,若他有意拒絕,今天殿下是斷然不會有機會與他私下見于紫薇苑的。”青鸾道。
李昭的小臉上劃過一抹喜色,嘴上卻道:“聽你這口氣,好像與甯常侍很早就相熟似的。”
青鸾心中幹笑兩聲。
很早,是很早,早到了上輩子。
之後她揮了揮身上的酒氣對李昭道:“殿下可否先容奴婢去換個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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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匆匆換了身衣裳,又拿了一件李昭的外裳,抄近路來到離府庫不遠的那條窄巷,她剛貼牆探過頭,果然看到一個青色官袍的人影消失在窄巷盡頭。
青鸾疾步跟上趙鶴安。
前世她在和親前被甯晏禮看穿身份,青鸾一直在想究竟因何暴露,今日在發現趙鶴安身份之後,她猜到了一種可能。
前世他二人同時欲刺殺烏山郡丞,隻是青鸾在明,他在暗,他作勢裝醉,但青鸾的行徑被他看在眼裡,便不難猜出她也是淮南王府的人。
之後他落入甯晏禮之手,為了自保,出賣了她,讓她差點因甯晏禮的埋伏死在了邊境。
想到此處,青鸾從懷中掏出了李慕淩給她的青瓷瓶。
不管趙鶴安是否是另外三條暗線之一,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前世她差點因趙鶴安的出賣而死,她卻隻給過他一記手刀和一個巴掌,這實在太少。
想到此處,她用力抖了抖青瓷瓶,将瓶底最後一滴倒在帕子上,朝窄巷盡頭悄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