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青鸾微微颔首,又皺眉思忖了片刻,才認真道:“我在想,我是否能早些入主東宮。”
青鸾睜大了眼睛。
李昭似乎對她的驚訝并不意外,低頭悶聲道:“我知自己雖為太子,但東宮是行了冠禮後才能住進去的,按例最早也要到十五歲。”
他頓了頓,眼底泛起一抹濕紅,囔道:“隻是我怕等到十五歲時,我與母親早就被他們害了!”
“殿下……”青鸾啞然。
她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進鳳儀宮三年,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李昭紅眼眶,以往無論是被李洵責打,亦或是生病受傷,他都暗中咬牙硬挺着,不曾流露過半點的委屈和脆弱。
許是因為李洵生性多疑陰晴不定,亦或是因為皇權鬥争血腥冰冷,李昭雖貴為太子,但卻從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出生在帝王家給他帶來的,不隻有世人憧憬的權貴,更多的是踏錯半步,就會跌入萬丈深淵的殘酷。
“那日的事我看得分明,淑妃是又借着我的名義來害母親。”李昭胡亂抹了一把眼睛,啞聲道:“我若不能早日建立起自己的勢力,一直像個孩童躲在這鳳儀宮中,如何才能在那些奸人手下護住母親!”
青鸾心中大震,此時的李昭紅着雙眼,臉上還帶着一絲執拗的堅毅。
她從不知他竟如此聰叡,小小年紀卻已将這權柄紛争看得清楚。
前世,淑妃誕下皇子,李洵幾次生出廢長立幼的心思,雖被甯晏禮攔下,但李昭在李洵心中早已沒了半點份量。
待李洵駕崩,李昭這個太子更是徹底淪為權力博弈的棋子。
青鸾雖不知李昭前世結局,但想來他身處崎岖危亂之間,又有誰會對他伸出援手?
想到此處,她心中生出幾分不忍,“殿下,想要積蓄力量并不在一時,要在暗中籌謀,于厚積中薄發,才能将敵人一擊沖潰,敵人越是強大,我們越當如此。”
“可眼下之勢,我于淑妃一黨就如眼中刺針,隻待她誕下皇子,便更不能容我。外祖家雖有士族之力,但那淑妃計謀陰毒,我與母親處于深宮,性命豈非就在旦夕之間?”李昭急道。
青鸾思忖片刻,目光盯住李昭的小臉,她猶豫許久,直到盯得讓他面露疑惑,才緩緩道:“殿下若真有此意,可去求一人。”
“何人?”李昭連忙問道。
青鸾眸中劃過一道精光,“甯晏禮。”
“甯常侍?”李昭遲疑道:“眼下甯常侍确是極受父親倚重,可他常在于父親左右,父親又鮮少傳我,我當如何才能見到他。”
青鸾道:“殿下忘了,兩日後就是五月十五,殿下于宮宴上定能見到他,到時便可求他在陛下面前進言。”
李昭點了點頭,又忽而想起什麼似的道:“可他若回絕,我當如何?”
青鸾道:“太子可請他出任太傅,若如此他定全力相助。”
她猜測眼下甯晏禮最大的心結,就是自己雖手握重權,但卻始終不能名正言順立于前朝。
前世甯晏禮是借李洵病重之時,将門下、中書兩省并為監國寺,另将五兵尚書及禁軍部分權力劃出另立樞密院,于軍、政兩面真正把控朝政,才進而走向前朝。
此舉雖然成功,但手段過于強硬,在當時引起了外朝諸多老臣的暗中不滿,也給了淮南王父子以“清君側”名義聯合諸侯起兵的由頭。
太子太傅雖為虛職,但以李洵對他的寵幸,加設太傅時定會在前朝給他一個相應的職位,這是當下甯晏禮以宦官之身從後宮邁入朝中的最好機會。
這樣的交易,他定不會拒絕。
而同樣,對于青鸾來說,她若能助太子一步,李慕淩未來的勝算便少了一分,何況甯晏禮進入前朝,對淮南王府于朝中的勢力,也是極大的牽制。
這樣送上門的好事,她自然也要加一把火。
李昭年紀尚小,但卻聰穎,一點即透,他思考片刻,即道:“待母親回來,我就向她求請此事。再讓母親與外祖修書一封,好讓外祖在側襄助,想來如此甯常侍也不好拒絕。”
青鸾颔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殿下切記,甯常侍若問起,定不要說是我教你這樣說的。”
李昭不解:“為何?”
為何?青鸾暗道,若是叫甯晏禮知道是她教李昭說的這些,他權衡之下雖仍會答應,但定會先将她除去。
青鸾雖在他面前幫過陸皇後一次,但他明顯對她早有懷疑。前些日子那細作最後跑了,還不曉得甯晏禮會不會将這筆賬算到她的頭上,若再得知她暗中“蠱惑”太子,那必定先除她而後快。
這些話她當然不會對李昭說出來,隻能随便找個理由道:“奴婢人微言輕,若叫甯常侍知道殿下是聽奴婢之言才去求他,他正得勢,心氣又高,如何肯答應殿下?”
聽青鸾這麼一說,李昭認真颔首道:“你此言在理,我曉得怎麼說了。”
說完他瞬也不瞬地盯了青鸾一會兒,又道:“若我此次事成,東宮定有你一席之地,到時候我就向母親把你要來,領東宮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