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辭似乎十分敏銳,他察覺到鶴觞的意圖,遂道:“雖不知今日發生何事,但若有能襄助之處,定知無不言。”
鶴觞聽完謝辭的話,冷決的目光稍稍和緩了些。
這時後面疾步跟來兩個牽馬的黑甲士卒,東市那邊已經善後,方才沖出的二十幾人大概是淮南王府派出的死士,見蒙面男子順利逃走,他們竟紛紛服毒自戕了。
兩個黑甲士卒助屠蘇跨上馬背,鶴觞也上了另外一匹,二人調轉馬頭,鶴觞率先走遠,而屠蘇與青鸾告了别,也喝了一聲便策馬離去。
順喜還未醒來,青鸾也不便久留,遂亦與謝辭和那小童道别。
她用發簪随手将長發一绾,熟練地翻身上馬,在謝辭的目光中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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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殿内,鐘樂靡靡,酒香萦繞。
幾個細腰美人舞姿清豔,眼波婉轉如水,随着腰身回轉,周身盈盈散出若有似無的暗香。
李洵斜倚在憑幾上,眯着醉眼,手指敲着大腿,意興闌珊地打着拍子。
他視線在殿上掃了一圈,懶聲問道:“甯卿何在?”
一個小太監聞言連忙向一旁的婢女使了個眼色,婢女立即上前為李洵斟滿美酒。
旁邊的兩個端上一座五足蓮花銅爐,爐中生出袅袅青煙,沁人心脾的幽香很快充盈殿内。
那小太監悄然退出,疾步穿過一條狹長的窄巷,來到府庫後一座常年閑置的宮殿。
兩道暗紅宮門緊閉,小太監上前輕輕叩響獸頭銅環,先叩兩急一緩,隔了一會兒,又叩一緩兩急,門内起初無人應答,過了半刻,宮門才緩緩打開。
他跨進宮門,院中無花無草,一片光秃秃的青石闆路,隻有殿前的回廊上挂了數道白幡,每到風起時,白幡便會輕輕揚起。
宮中的正殿門大敞着,除了幾盞宮燈,前殿空無一物。
小太監聽到幾聲若有似無的慘叫,卻司空見慣似的直入後殿。
掀開帷幔,後殿無窗,光打不進來,深處一片漆黑,隻有幾盞幽暗的燭火,正中擺着一道绨素屏風,屏風前擺了一張案幾。
此時黑暗中走出一個修長的身影。
那人徐步行至案前,一撩襟袍,端端坐下。
小太監伏手道:“常侍,陛下召見。”
“陛下可曾用膳?”甯晏禮涼玉似的聲音響起。
小太監答道:“用過了。”
“香燃了嗎?”
“燃了。”
甯晏禮擦亮火折,将面前的燈盞點燃,照亮了案幾正中放着的黑綢皂囊,“你先回去罷,待會陛下睡下,記得叫流螢每隔三刻将那香換上一次。”
“諾。”小太監恭敬應道,恰聞外殿傳來兩道腳步聲,一輕一重,一疾一徐。
冷着一張臉的鶴觞,與纏着右腿一瘸一拐的屠蘇相繼走進後殿,拱手禮道:“大人。”
小太監察言觀色,悄然退出。
甯晏禮拿起皂囊沒有擡頭。
鶴觞與屠蘇相視一眼,良久,屠蘇憋不住先開了口,道:“請大人賜罪!”
甯晏禮從案下唰然抽出一把短刀,跳動的燈火照在刃上,映入漆黑的眸底。
殿中不知從何處依然隐約傳出凄厲地慘叫。
他緩緩道:“你何罪之有?”
屠蘇面帶愧色,咽了咽嗓子,半晌才支吾道:“那人……跑了。”
刀尖挑開皂囊的封緘,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将之打開,取出一本奏章。
甯晏禮信手翻閱,随口問道:“怎麼跑的?”
“這……”
屠蘇為難地看了一眼身邊的鶴觞,卻見對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根本沒有接茬的打算,于是隻能硬着頭皮将今日抓人前後的經曆完完整整地講了一遍。
甯晏禮垂眸在奏章裡,燈火照在他的臉上,鴉羽般的長睫打下一片陰影,襯出細挺的鼻骨。
他始終不發一言,直到末了屠蘇提起那個去撿草編兔子的小童,才微微擡眸:“你說誰去救了那個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