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青鸾伏身上前。
見案幾上擺着一盞鸾鳥朝鳳燈,她不動聲色地拿起案上的火折子。
這時她聞陸皇後問道:“青鸾,你進鳳儀宮侍奉有多少時日了?”
青鸾将火折子輕輕吹亮,一星溫暖的火光映入眸中,閃閃跳躍,“回禀娘娘,已有三年零八個月份。”
陸皇後微微一笑:“你倒是記得清楚。”
青鸾點燃鸾鳥口中銜着的燈芯,“娘娘仁慈,待奴婢極好,奴婢初至鳳儀宮那日,娘娘還曾親自教誨,遂不敢忘懷。”
燈芯“呼”地燃起。
燈火順着鸾鳥高揚的脖頸,一路蔓延至上方的蓮花座。
伴随着火光搖曳,鳳凰周身羽毛如盈盈振翅,映出暖黃的光暈。
青鸾瑩白的面容被襯得愈發動人。
陸皇後看着她,似若有所思,未等她退回原處,突然開口:“青鸾,本宮欲将你獻予陛下,你意下如何?”
青鸾腳下一滞。
這顯然是陸皇後的試探。
她擡起頭,面上露出愕然,瞬息之間小臉已不見血色。
接着,她便“撲通”一聲跪下,佯作慌亂道:“娘娘,奴婢人微命賤,不足以承天恩,且奴婢侍奉娘娘多年,對娘娘絕無二心,若是娘娘覺得奴婢哪裡做得不好,奴婢自當領罰!”
話說到後面,她聲音中已見哽咽。
“哦?”陸皇後猶疑道:“你當真不願?”
青鸾仰起青白的小臉,眼中俨然挂着瑩瑩淚珠,泫然欲泣之态,我見猶憐。
她再次深深叩首,“奴婢隻想侍奉娘娘,為娘娘分憂。”
寂暗的寝殿内,鸾鳥朝鳳火光搖曳,陸皇後久久不言。
青鸾伏跪在地上,埋頭在心裡将甯晏禮又暗罵了一遍。
若不是那奸宦三言兩語的挑撥,陸皇後也不會在今次試探于她。
殿中一時寂靜,又過良久,她才聽到窸窣起身的聲音。
陸皇後繞過案幾,走到她面前,伸出雙手将她扶起。
青鸾順勢紅着眼角,泣聲道:“娘娘……”
“本宮知你忠心,方才都是與你說笑,你莫要挂懷。”
陸皇後黛眉舒展,面上又如平日般溫和,“你素來伶俐,這鳳儀宮裡的人,除了當年從陸府帶進宮的蘭心,本宮便最看重你。今日你又在陛下面前維護本宮,本宮怎會聽不明白?”
“謝娘娘。”青鸾微微欠身,輕拭了拭眼角的淚珠。
正待此時,蘭心的聲音從圍幔後傳來:“娘娘,府中來信了。”
陸皇後道:“呈上來罷。”
蘭心進殿,行至陸皇後身邊,雙手将信遞了上去,陸皇後坐回案前,仔細查看了封緘,然後才将書信拆取鋪開。
青鸾微微擡頭,雖不知信中所書,但見陸皇後眉頭漸漸凝蹙,臉色仿佛都黑了一層,不過兩息之間,便歎着氣将信撂在了案上。
青鸾久做細作,約莫着陸皇後看信的時間,在心底算了算,信上約摸着不過二十來字。
可看陸皇後眉頭長鎖,這短短二十來字竟似千斤,料想是陸府出了什麼大事。
半晌,她隻聞陸皇後歎道:“這個衡兒啊……”
衡兒?
青鸾心中一動。
莫不是陸府傳聞中的那位混世三郎,陸衡?
上京城人盡皆知,丞相陸彥膝下嫡出三子一女,除了這陸衡小郎,個個都是人中翹楚。
皇後陸婉自不必說,陸彥嫡長子陸眺方逾而立,便已官至禦史中丞,次子陸羨素有才名,初入仕途亦如步青雲。
但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還是這三子陸衡,當是混世魔王的存在。
世家公子有的寬袍博帶、飲酒清談,有的簪纓衮冕、登朝入仕,可他身為丞相嫡子,皇後的親弟弟,卻一腦門子紮進刀槍劍戟,天天嚷着入陣殺敵。
相傳一次宴席,有人玩笑他一身窄衣縛袴,像個牽馬奴。這陸衡性子火爆,當即抽出腰中佩劍,銀刃閃動幾個來回,“唰唰唰”将那人的褲.裆刺了個稀爛。
眼下陸皇後這般無奈,大約是這混世三郎又生出了什麼事端。
蘭心從角落裡端出一個獸首銜環爐盤,擱到了案旁。
陸皇後借燈火将信引燃,信紙一角瞬間被火焰舔舐,曲卷成灰,她随手将燒了大半的信丢了進去。
陸皇後擡頭道:“今日正好你二人都在,本宮思量着鳳儀宮人多事雜,蘭心一人也難顧周全,往後就由青鸾你協助蘭心一同料理宮中事務,如何?”
蘭心正要将爐盤端走,聽到這話,不由得動作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