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話,皇帝眸間似乎微微閃過了一絲失望之色,但緊接着消失不見。
陳寶接過戰報要交予皇帝,皇帝說道:“直接念與朕聽。”
“是。”
“禮部侍郎汝晟昧死拜陛下:臣剿匪負傷于身,不能躬身聽陛下教誨,是故特遣使昧死以聞陛下,望乞恕罪。陛下過聽,臣于湖縣忽聞匪患,然手無兵馬,無力抗衡馬匪,故馳求于知州。臣勸知州未果,本欲離去,另尋他法,而與臣同去小兒忽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臣乃謂之知州,‘吾與公衣食出于百姓,此則人力已奉于上,而吾未曾被于下,今所以求兵馬者,蓋為求百姓安也。況陛下聖人賢德,賞罰分明,知州有何憂心?’故臣得兵七千,終滅匪患。臣失罪于私迫知州,不求陛下饒恕,實乃臣知陛下哀憐百姓以自忘。此非以為榮,乃分憂耳。唯陛下幸察。臣汝晟昧死再拜以聞皇帝陛下。
不知景文昭是否知道知州會參她一本,但她這戰報來的及時,并且恰好解決了眼前的危機。就連之前說她狂妄自大的兩位大臣頓時閉口不言。
因這份戰報中所叙述的與知州所談之事、并沒有涉及皇帝乃百姓之公仆之事,反而說了“聖人賢德,賞罰分明”,說了“吾與公衣食出于百姓,此則人力已奉于上,而吾未曾被于下”,根本沒有任何大不敬之言語,反而表明其一心為國,一心為君。
此時,剛才要彈劾景文昭的、其中一個反應較快的大臣說道:“陛下,這汝侍郎和姜知州說的完全不同,定是有一人在撒謊。”
而另一個也反應過來,附和道:“陛下,臣附議。”
這時五皇子景宇浩出列,對皇帝行禮道:“父皇,兒臣本以為汝大人在洪水中失去了性命,兒臣為其哀傷不已,但今日收到了知州和汝大人的消息,而且還收到了其已滅了匪患的消息,兒臣實在為其高興。這兩封信函讀起來内容完全不同,但是細品之下,他們二人的意思其實是一樣的……大緻内容都是汝大人以為官者要效勞于民為基準,向知州求取兵馬,清剿馬匪之事。”
他頓了頓,等着衆人反應了一會兒,看到衆大臣紛紛點頭時,他方接着說道:“所以不能追究二人的罪責,畢竟他們為了我天慶消滅了匪患,還了百姓一個清淨安穩的日子。所以兒臣以為,父皇非但不能罰,還要各給封賞,畢竟不能寒了真心為我天慶辦實事的官員的心。但汝大人前次被大水沖走,定是身子有損,後又在清剿馬匪中受傷,故兒臣認為當封其一個閑散官職,以養身心。”
這時三皇子也出列行禮道:“父皇,五弟說的不錯,這汝晟非但不能罰,還要賞。”
聽聞此話,五皇子景宇浩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三皇子,而三皇子也恰好向他看來,二人視線在空中交會,随即各自微微一笑,别過了目光。
二人各懷心思的等着皇帝發話,而其他大臣見到就連皇子都替這汝晟說話了,便沒人再發言。
隻有内閣首輔顧光出列道:“陛下,汝大人和知州大人雖清剿了匪患,但他們先斬後奏卻也是事實。故臣以為賞實為該賞,而罰卻也該罰。”
皇帝點頭:“顧愛卿以為當如何賞罰?”
“陛下,如果單從汝侍郎的功績來看,其義無反顧的修護堤壩,救湖縣百姓于危難,以及其清剿匪患,還百姓以安穩,這兩項功績加起來就是封為吏部尚書、入内閣都不成問題。而知州雖沒有太大的功績,但卻是在汝侍郎的誘導下沒等陛下朱批便調兵。所以二人都應功過相抵,實為最好。”
皇帝似是很認同顧光的提議,他微阖着眸,問道:“嗯,還有要補充的嗎?”
這時沒有人再出列,皇帝說道:“既如此,加封禮部侍郎汝晟為翰林院大學士,知州姜慶賞白銀萬兩。”
……
景文昭躺在湖縣衙門後院的榻上,手中拿着皇帝頒發的诏書。
她之前和鐘離都受了傷,所以不得不讓人将他們送下山。而她擔心知州會為了自己的利益,上表皇帝時會寫一些貶損她的話,所以她在傷口微微好了一些後,就忙寫了封戰報,讓知縣派人給皇帝送去。
而知縣,她沒法誇,也沒法貶,所以幹脆就隻字未提。
而在她意料之中的是,知州與她做了同樣的事情,對知縣也隻字未提。
畢竟天塌下來有她這個身居三品的禮部侍郎頂着,也就不需要知縣了。
雖然她并不知道知州寫的折子的具體内容,這些隻是她根據如今手中這份诏書的内容大緻猜出的。
否則,即使她沒寫知縣,而知州将知縣失敗的事情寫在折子裡,那現在知縣也就不是知縣了。其就算不被殺頭,流放之罪卻是少不了的。
而知州不寫知縣還有一層原因就是,如果知縣被判了罪,那知州得到一個監察失責之罪是少不了的。
所以兩相權衡之下,知州便對知縣隻字未提。
景文昭阖着雙眼,但心思一刻不停。
她手中這份诏書,是皇帝特意派人交給她的。同時來人也囑咐她,當時有大臣向陛下提議要讓她功過相抵,不罰也不賞,但皇帝念在她畢竟是有功之臣上,動了恻隐之心,所以便又封了她一個翰林院大學士。
景文昭心中一哂,皇帝真是打的好主意,一個清閑官職就想讓她為其效犬馬之報?
如果她是普通的官員,或許也就欣然接受,并且還會對皇帝感激涕零。
可她不是,她與皇帝有着血海深仇,他的皇帝寶座下流着她父皇母後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