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昭是見識過景宇淳如何殺人的,隻需一瞬,她便會如被掐折的花般凋零。
可景宇淳并沒急着殺她,而是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他聲音如冰一般寒冷,眸中含着萬鈞的怒意。
原來,景文淳沒看到她身後射箭的人,而她剛才所處的位置又恰好讓他以為那支箭是她射出的。
她想開口解釋,可被他如鐵鉗般的手緊緊箍着脖頸,她根本發不出聲音,她擡起手用力掰他的手,“不是我……射的!”
景宇淳并沒理會她說的話,而是一把将她摔在樓頂。
他并沒有用全力,怕力氣太大将其摔死,卻也不想讓其好過。
但,琉璃瓦仍承受不住這巨力,從房頂脫落了幾塊,掉落到地上,“咔嚓咔嚓”摔得粉碎。
景文昭忍着渾身疼痛撐起上半身,她摸了摸頭,入手濕滑粘膩,就着月光,她看到了猩紅的血滴滴落在瓦片上。
她輕輕擡起頭,看向景宇淳,一點點拉下蒙在臉上的黑布。
景宇淳由最開始的不耐狂怒,到看到是她的那一刻的疼惜震驚。
他微微向前走了一步,仿佛要去将她扶起,但随即頓住。
他突然一笑,那笑容含着悲痛,含着了然,含着憤怒,含着冷漠。
“公主殿下,可滿意了?”
景文昭睜大了雙眼看着景宇淳,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還一直因為他不知她的身份而沾沾自喜,卻沒想到他早就已經知曉了她的身份!
而且,他還認為是她殺了大皇子。
她剛才拉下面罩本想對他說明人不是她殺的,因為她是汝晟,沒有任何理由殺大皇子。
但是而今,他竟早已知曉了她的真實身份——先皇公主。
他知曉她的仇恨,她的一切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就算她沒殺大皇子,他心裡也認定了她就是兇手。
而且,就連之前她自己都是這麼想的,她想助這幫黑衣人一臂之力,殺了大皇子,然後讓皇帝認為皇子們為了登上那個位置自相殘殺。但令她也沒想到的是,卻在最後一刻被别人捷足先登。
她微微一笑,笑容帶着苦澀、帶着解脫。
既然他已經知曉了她的身份,她也不需要再裝了。
她忍着全身的疼痛站起身,道:“想不到竟被你知道了身份。當年你也有參與那場叛亂吧,否則,如何能當得皇子?”
因為對面是景宇淳,所以有些話并不需刻意強調,她說的那場叛亂,他一聽便知。
景宇淳卻又笑了笑,這次笑容卻帶着自嘲與苦澀:“想不到我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景宇淳說着向前走了幾步,經過她身旁時,微微頓了頓,說道:“你的身份,你好自為之。”說着跳下了房頂。
景文昭一動不動的定在當地,她說不出是喜是悲。
喜的是景宇淳知曉了她的身份,但是看他的行為,他并不想殺了她。
悲的是……
她竟不知因何而悲,是因為被景宇淳誤解,還是因為二人兜兜轉轉終究逃不開這宿敵的命運?
她回想着和景宇淳相識以來的經過。
早在她和景宇淳第一次去西圖,她射出那一箭時,他就認出了她先皇公主的身份。
直到後來,她身為“汝晟”,被三皇子誣陷,她無處可避之下,碰巧逃到了他府内,他本想将她逮捕,交給三皇子。
不料,卻恰逢見到了明珠,他當時應該是認出她是“周陽”。
她以為他隻知她是“汝晟”、是“周陽”,卻從未再進一步思考——既然他在她射出那一箭時,已經認出“陳昀”便是先皇公主,這麼久以來,“陳昀”沒再出現過,他難道不曾懷疑過嗎?
還有,他既然能從她射出一箭便認出了她先皇公主的身份,前些日子在她以真面目示人時,他難道還認不出她嗎?
還有,她之前被老鸨抓進紅香苑時,她幾乎将所有的面具都丢了,後來那些面具哪裡去了?她當時恰好遇到了景宇淳,他會不會派人搜查紅香苑?
原來,這麼多細節,她卻一直不去想,隻是潛意識裡一直不想承認他早已認出她!
她以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是因為他想要追求有“汝晟”身份的“周陽”。
卻不想,他早已知曉周陽、小乞丐、陳昀、汝晟、劉高氏,都是她。
景文昭就這麼靜靜站在樓頂,沒去管頭上的傷口,任由鮮血流下。
夜色靜谧,萬物都沉浸在夜夢中,隻有懸于黛天的圓月,從東向西慢慢移動。
“滴答滴答”,鮮血順着景文昭的手臂、指尖,滴落到琉璃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