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真是青儒,待他知道整個事件的始末,會對皇帝使出何種手段?到那時,皇帝也就顧不上自己了。柯嘉勾唇一笑,僅一招借刀殺人、一石二鳥之計,他便可輕易脫鈎。
隻是沒想到這五年來,陳太醫那邊沒有任何動靜,柯嘉一度懷疑自己認錯人了——那個陳太醫或許不是青儒。但是前些時日有人來報,說陳太醫意圖謀殺陛下已被下了大獄,并于第二日處斬。
他心内五味陳雜,不知是喜是憂,喜的是他很大可能就是“青儒”,他沒有認錯人,憂的是“青儒”竟然未能殺了皇帝,而自己也被抓住了。
看來他是高看他了啊!
……
柯嘉将信件再次打開看了看,這是幾日前的信,現在陳太醫早已赴了黃泉,陳太醫之女也已病死。
自己接下來該如何?他知道陛下的太多秘密了,陛下是否會放過自己?正思考着,房門被人一下子推開。
柯秦秦直接沖進房内喊了聲爹,柯嘉忙将手中信件疊好放在桌上,皺眉不悅道:“這麼大了,還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
柯秦秦梨花帶雨的跑到柯嘉身旁拉住他手臂,指着自己的臉:“爹,你看我被人打的。”
柯嘉看到柯秦秦的臉,頓時眉頭皺起:“何人所為?”
柯秦秦哭道:“是被一個下人,長着大胡子的下人。”
柯嘉一拍桌案:“混賬,本将軍的女兒還能被一個下人欺負了去?誰的下人?”
柯秦秦本就被打的腫脹通紅的臉,此時憋得更紅,半晌才道:“爹,别管誰的下人了,他們現在跑了,您派人将他們抓回來。”
“往那跑了?跑多久了?”
“這,大概有一炷香的時辰了。”柯秦秦越說聲音越小,“算算時辰有……有可能出城了。”
柯嘉眉頭皺的更緊:“你當你爹是天王老子麼?一個同陽城你爹還能應付的來,出了同陽城上哪抓去?他們主子是誰?”
本就委屈的柯秦秦,此時被柯嘉訓斥了一聲,淚珠掉的更密更急,抽抽噎噎道:“是……是……”
柯嘉一拍桌案:“是誰?”
“是……四殿下。”
聽到這個回答的柯嘉一愣,随即便是怒火中燒:“四殿下來了同陽城?為何不早與我禀報?四殿下現在在哪裡?”他随即又想起什麼一般,“讓你别和四皇子來往,為何不聽?”
“在别院。”柯秦秦鼓起勇氣問道:“為何不能和四殿下……”
柯嘉語氣稍微好轉了些:“你嫁給四皇子能給家族帶來什麼榮耀?他是皇帝義子,很難繼承大統。況且爹的皇恩漸失,家族如何維系還是在你和你哥、你們兄妹倆身上。你的性子太跳脫,和你哥學學!”
柯秦秦看到柯嘉态度好些,便膽子大了一些:“哥哥為人太誠實忠厚了,我和哥哥的脾性不同,我實在學不來。”看到柯嘉眉頭又有些皺起,她趕忙讨好的道,“爹,家族我該如何維系?不是還有姑母嗎?”
“有你姑母不假,但是你姑母畢竟年歲大了,色衰則愛遲。”柯嘉思慮再三,“爹給你想好了一個出路,據傳西圖烏恩太子一表人才,為人氣度不凡,溫潤——”
聽到此處,柯秦秦本來紅腫的臉龐霎時變得煞白,截斷柯嘉的話,說道:“爹不會是讓我和親去吧?”
“嗯,和親如何?你可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之理?可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之理?”
柯秦秦怔在原地,隻見柯嘉起身一甩衣袖,說道:“你好好想想吧!”然後邊向外走邊說,“來人,去别院。”
景文昭看柯秦秦急急忙忙走進了“定西王府”,随即便掉轉馬頭向城外奔去。并駕齊驅的吳公子笑道:“怎麼,怕了?”
景文昭撇撇嘴:“早就看她不爽了,本來也打算走,好漢不吃眼前虧,此時不走何時走,難道還等着他爹派人來抓我不成?”
吳公子大笑:“我還以為你會和她争到底呢。”
景文昭一抽馬股:“有何可争?”
景宇淳正坐在榻上探查體内的内力,他身子已無大礙,隻是箭傷還需再修養段時日。
這時白超進來通禀道:“殿下,柯大人來訪。”
景宇淳眸中一絲莫名的情緒一閃而過,随即淡淡道:“快迎。”
柯嘉被白超迎進室内,便行禮道:“不知四殿下來同陽城,下官有失遠迎。”
景宇淳坐于主位,笑道:“柯大人免禮,請坐。”
“謝殿下。”柯嘉道謝後坐于下首,“下官聽說四殿下受傷了,身子可還有礙?”
“柯大人挂慮了,有勞柯小姐這幾日的照料了。”
白超端茶進來,分别給景宇淳和柯嘉上了茶,又退了出去。
“四殿下客氣了,小女做的都是應當的。”柯嘉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深究,便話題一轉,“四殿下,可曾見過陳太醫?”
“嗯,圍獵時曾遙遙見過一面。”
“下官一直駐守同陽城,還未曾見過此人,聽聞此人一張面容被大火燒的面目全非、奇醜無比。但是據說他的女兒卻是才思敏捷又聰慧機敏。”
“嗯。”景宇淳淡淡嗯了一聲。
見四皇子一直形容淡淡,柯嘉不禁接着問道:“下官聽聞宮中陳太醫謀害陛下,已被斬首示衆了。”
“嗯,此封诏書已經昭告天下了。”景宇淳實話實說道。
“聽聞那陳太醫之女一個月前病發身亡了。”柯嘉道,“下官心有疑慮,這是否有些太湊巧了些?”
景宇淳看了柯嘉一眼,“判處陳太醫死刑的诏書是陛下親自所下,難道柯大人對陛下所下的诏書有何疑慮不成?”難道讓你柯大人再重新審一遍案子,逼問陳昀的下落嗎?
柯嘉一驚,趕忙告罪:“四殿下恕罪,下官不是那個意思,下官隻是随口說說。”
“該恕罪的不是我,是陛下。陛下親自下的诏書,就不勞柯大人費心了。”
柯嘉忙點頭:“四殿下說的是,是下官魯莽了。”他忙轉移話題,“有士兵來報,說前些時日有西圖武士欲闖我同陽城,被我天慶士兵驅趕了。”
他想要套套這件事的話,他在來見景宇淳之前,已經調查了景宇淳恰好是在那天來的同陽城,所以他很可能知道這件事。
景宇淳眉頭微蹙:“柯大人所問何意?”
“下官沒别的意思,隻是小女被人打了,說是在這處别苑中被打的,而殿下恰好住在這處别苑。”
景宇淳端起茶杯,用蓋撇了撇茶沫:“原來柯大人為此事而來啊!本皇子以布衣之身去西圖為陛下辦事。途中不過結交了幾位江湖草莽人士,他們便一起跟了來,誰知令愛與他們發生了沖突,本皇子也無力阻止啊!況且他們隻兩個人,令愛帶着一幫人圍攻,仍舊沒有讨得一點便宜,柯大人卻反倒來質問本皇子了?難道讓本皇子出手去與他們打架嗎?”
“四殿下恕罪,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哦?那柯大人是何意啊?”
“下官隻是見小女被人打了,有些急躁了,還請四殿下勿放在心上。”
“無妨,父母愛子之心人皆有之,本皇子體諒。”景宇淳将茶杯放到桌案上,“隻是,凡事都有個度,如若過了這個度,便不好收場了,你說是麼,柯大人?”
言下之意,我知道你在用以柯秦秦被打之事來套話,不用以父母之愛子來對我上綱上線。
柯嘉心中一跳,似是被戳竄了心思,老臉通紅,趕忙作揖行禮:“是,下官也是被小女哭訴的有些……”
景宇淳揮了下手,“罷了,本皇子身子也有些疲乏了,柯大人還請便吧!”
柯嘉松了口氣,忙起身告退。
被白超迎出去的柯嘉,進了馬車後擡手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這四皇子,八年前還是他帶進宮的,當時看也隻是個毛頭小子,隻是看他力大驚人,便沒殺他,将他帶進宮面聖,先皇讓他去鬥獸場,隻是後來不知如何得了機遇成了新皇的義子。
之後他便再沒關注過這個皇帝義子,隻是聽聞他終日流連花叢,過的放浪形骸,今日本打算趁着這個機會,看看能否從這個“酒囊飯袋”的四皇子口中套出點消息出來,沒想到非但沒套出消息,還碰了一鼻子灰,本來自己女兒讓人打了,己方占理,卻三言兩語就被他反将了一軍。
沒想到自己一直不放在眼中的四皇子,今日才知曉竟是個如此厲害的主,連自己縱橫宦海多年,對上此人竟都吃力,更别說套出些蛛絲馬迹了。柯嘉不禁搖了搖頭,自己的兒子或女兒如果像四皇子這樣,他就用不着這麼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