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遊子
遠山呼喚着你
……
一滴淚從覆着眼的手下流出,滴落到草尖,又順着草尖滴落在地。
從月華升起,到月上中天,她仍舊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地上,好像已經和山川湖海融為一體。
她重新将信拿起,就着月光,看了下去。
“你的名字叫景文昭,是先帝唯一的血脈,這你應當是已經記起了……”
“你的母後被國丈喂毒而死,你的父皇被人貫胸而死。”
“當日我将你救下後,卻沒能救下你父皇母後,這件事我一直郁結于心,發誓要報仇,想必你還記得你的小侍女小七,她替你而死,你府内有個侍衛叫錢三,替我而死,我讓他們替你我而死,換得我為先皇複仇的機會。”
“當日我将小七和錢三安頓好後,放火點燃了泰祥殿,想着即便有人最終将火熄滅,也定會認為已經被大火燒的面目全非的小七和錢三就是你我。等我從泰祥殿出來時,已被大火燒傷,無法行走,最終是由一直侍奉我的家奴鄭全找到我,将你我帶走。果然過去這麼多年他們一直未再追查,定是認為小七和錢三就是你我。”
“想必你也記起你是被人一劍貫胸,也已記起是誰做的,當時那一劍本是應當刺入你心髒的,但是我為你檢查身體後發現你的身體異于常人,常人心髒生于左側,而你的心髒生于右側,所以才能免于一死。我為了讓你安穩長大,給你服用了可讓人失去記憶藥物,但因為此藥是我師傅所配,而且世上再無原料藥材,解藥也隻剩下你剛才吃的那顆。”
“等你我病愈已是三年後,我對你說我們的仇家勢力很大,不讓你以真面目示人,不讓你對人講你八歲失憶,為的就是怕人疑心你我身份。”
“為先皇複仇是我一生所系,必要查出真相,所以我帶你入宮,雖然危險重重,但是果真被我查出了真相。”
“成王——也就是現在的皇帝,他與先皇本是一母同胞,關系非比尋常。”
“在當年國内最大的農民叛軍趙廣勝軍‘攻破’京城的那晚,也就是你被‘殺’那晚,在看到你母後被國丈喂毒後、我去找你父皇時,你父皇也已中劍,我本以為也是國丈所下毒手,但國丈最終卻被‘攻破’京城的農民軍所殺。成王那晚率兵勤王,雖然未能救下先皇,但是最後卻将叛軍消滅,後來由衆大臣推上皇位。”
“成王當得皇帝可謂是順理成章、毫無破綻,我本來也沒有考慮過成王,所以一直無從着手,但是當我從最終受益者思考時,随着探查的深入,發現事情遠非我所想象。”
“當年先皇讓衆位大臣募捐助饷,衆位大臣捐出的實在少的可憐,所以先皇打算先從國丈開刀,但是沒想到國丈早已與成王謀國,隻是國丈計低一籌,到死都不知道一直是為成王做嫁裳。”
“成王不但與國丈謀國,還與農民軍趙廣勝勾結,大開城門放趙廣勝軍進城,待農民軍與國丈互殺,雙方消耗掉部分兵力後,國丈最終兵力不敵,被農民軍殺死。”
“想必國丈到死還在悔恨功虧一篑、大業未成,但他其實也隻是成王案上的一枚棋子罷了。”
“而趙廣勝将國丈除去後,以為可以當皇帝,但是沒想到成王布下的網、才剛剛開始收緊,所以最終不論是國丈先除去趙廣勝,還是趙廣勝先除去國丈,他們這對螳螂和蟬,最終都會被身為黃雀的成王吃下。”
看到這裡陳昀的手微微顫抖,她用盡全力抑制住微顫的心緒,接着往下看。
“當我将此事查明後,就尋找機會對皇帝下手,但是我武功平平,想要刺殺皇帝難如登天,就算進宮後、身為太醫,也一直沒找到機會對皇帝下手。前些日子出去圍獵,我本不想讓你去,但是皇帝要求随行大臣有子女須得帶着子女,我又怕不帶着你引人懷疑,所以又将你帶去。那次圍獵本可趁皇帝防範松懈、找到下毒機會,奈何還未付諸行動,就安排回京。”
“後來從圍場回來後,我始終心緒不甯,不想再作等待,便着力推進此事。恰好四皇子也派人來知會我說你近期不會回來,我本不欲你和他在一起,原因想必你也知曉,但你隻要不以真面目示人,不對他講八歲失憶之事,以你的聰慧,也不會有生命之憂。但此人先前已經害過你一次,萬不可再與他有過多來往。”
“而且,我恰好也想要将這些年的心事做個了斷,為了不把你拉進這趟渾水,想了想最好的法子就是死遁。”
“希望我能為你父皇報仇雪恨,畢竟如果沒有他,也就沒有如今的我,或許早在許多年前,世間就已沒有我,他在我最無依無靠時給了我溫暖,所以,是他先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為他做這些都是我自願的,他并未讓我報仇,隻讓我好好照顧你。雖然你當時年紀小,也應當知道,你父皇一直希望你過的快樂無憂。我也一直想這麼教養你,但生在皇家,你的身份不允許你無憂無慮,所以前幾年我對你的教導很嚴苛,再加上你本身好學且聰慧,我将畢生所學除了醫術外、大部分都已教授于你,有的方面你甚至要強于我,至于之後你在民間扮演的各種身份,我也是想要看看你是否能生活下去。你做的很好,沒有讓我失望……”
“昀兒,不,文昭,我能為你做的就這麼多了,接下來的路需要靠你自己走下去了。”
“人生之路,荊棘叢生,如何抉擇,取決于你。青儒”
景文昭仰躺在草叢中,看着大如圓盤的銀月漸漸西斜,隐入遠山,直到太陽升起,她方閉上了雙眼。
等她再次睜眼時,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她坐起身,将信撕的粉碎,就地挖了個小坑埋了進去。
然後将小盒拿出,打開,入眼的是那個熊指制成的吊墜,她身形忽頓。
擡手将吊墜拿出,又将掰斷的短簪和錦囊放到盒中,合上蓋子後,妥帖的放到了衣襟中。
而那個熊指吊墜……是當年景宇淳給她的,而景宇淳在她射出那一箭時,想必就已經知曉她的身份了。
而吳公子,應該說是辰安,也當看出她的箭法了,要不也不會一直追問是誰教她的箭術,隻是他一直不知道當年的窦泥碗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