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帶着這個時節特有的冰涼,寒意一點點浸入她的身體,凍得她唇色泛白、臉色發青。
一雙黑靴踏水而來,最終停在她面前。
陳昀慢慢擡起頭,見到此人、她眸中燃起希望,爬起身來,緊緊抓住鄭全的胳膊,盡力維持着體内僅剩的熱量,輕聲問:“鄭叔,我爹呢?”
鄭全滿面悲戚:“小姐,節哀。”
如突然化身石像般,本帶着一絲希冀的眼眸霎時暗淡下去,那雙抓住鄭全的手仿佛再難支撐一般,無力的垂落下來。
鄭全仰起頭,任由雨水沖刷着自己的面容,“老爺意圖謀殺皇帝,白日時已被……”
陳昀想起父親對她說過不能将她八歲失憶之事告知于人,他們的仇家勢力很大,她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她想起父親本不讓她參加圍獵,後又改口讓她參加圍獵。
她想起父親在圍獵宴上時的目含期待,以及圍獵未能進行下去後的失落。
她想起父親和她說的“朝償責,夕可死矣”。
……
這一切,都說明他們的仇人是皇帝?
八年前,她失憶。
八年前,先帝被新帝取代,那年那晚皇宮大火,即使現在仍然時有百姓偷偷傳唱“皇宮内大火,一燒變了天”。
她父親被火燒毀的臉。
她對皇宮莫名的熟悉。
她會騎馬,會射箭。
……
這無一不說明,她,難道是先帝公主?
“‘陳昀’已是已死之人。”鄭全幽幽說道,“一個月前,‘陳昀’已病逝安葬了,世間再無陳昀。”
他取出一個小盒遞給陳昀,“這是老爺生前留給你的……我便在此處等候小姐,你若要找我,隻要來此便可。”他說罷,不待陳昀回答便隐入了雨幕中。
陳昀怔愣地看着手中木制盒子,一絲花紋也無……
擊掌聲從身後“啪啪”想起,“原來是陳太醫之女,好一招死遁之法!”
陳昀回頭,冷冷地看向來人,“你是何人?”
來人笑道:“這麼快就不記得我了麼?我可記得那個獻轉胎丸的‘馮公子’,你射的那支箭恰好射中了他,”他故意頓了頓,“估計他現在已經被抓了!”
大雨如注,拍打在她身上,卻如敲打在她心上,陳昀古井無波的眼眸終于顫了顫,“你待如何?”
“隻要你說出誰教你的箭術,我便放了他!”
“我若說不呢?”
“那你就永遠别想見到他!”
陳昀随即笑了,她說道:“你既然跟着我一路到了京城,想必還沒有收到安城傳來任何的消息,一個不算消息的猜測,也敢如此威脅人麼?”
意思就是他說景宇淳被抓了,就一定被抓了麼?他一路疾馳、跟着陳昀來此,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收到安城傳來的消息?
吳公子也笑道:“有何不敢?”
雖是如此說,陳昀還是施展輕功向府外掠去,路過吳公子身邊時,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我問的話你還沒回答!”
“你覺得我有回答的必要麼?”
陳昀甩開他的手,向外掠去,後方傳來吳公子的聲音:“也是,你既然敢當場發作、棄他于不顧,想必他對你來說也是無關緊要之人,用他來要挾你也是不成的。”
飛掠中的陳昀眼眸再次顫了顫,她當真不在乎他麼?
不,這世間,她還有他。
也,隻有他了!
她掠到黑子帶她來的破敗小院中,翻身上馬,打馬便要離開,而不知從何處出來的黑子又一把抓住她的馬缰,“帶我一起走!”
她看着帶着執拗的雙眸、面容無波的黑子,伸出了手,黑子将手放到她的手中,她用力一提,黑子翻身坐在她的身前,她雙腿一夾馬腹,馬向前奔去。
……
“駕。”夕陽下,青青草原上,一匹急速奔跑的馬,即使馬已透着疲态,唇邊泛着白沫,馬背上的人仍舊在用力的抽着馬股,“殿下,千萬不要睡,我們就快到天慶了。”
原來,馬背上馱着的是用鞭子捆在一起的兩人。
坐于馬後的白超對坐于馬前景宇淳喊道:“前面便是同陽城,到了我們就安全了,殿下,千萬不要睡。”
而此時景宇淳雙眼緊閉,面色蒼白,胸膛前的箭傷還在向外滲血,白超不禁心裡大罵那個叫陳昀的太醫之女。
是她将殿下害到這種地步。
前一日,陳昀發了瘋般的要了匹馬便跑了,而她射的那支箭卻射中了殿下,後來吳公子又下令抓住他們。
當時一群人将他們二人團團圍住,他們經過厮殺才獲得一線生機。
景宇淳這次來西圖,并沒有帶其他人,隻有他們三人——景宇淳,陳昀和白超。
一是怕帶多人容易打草驚蛇,再一個帶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身份。僅僅是調查馬為什麼會發瘋,以景宇淳和白超的身手,在不暴露身份時,即使沒有侍衛也不會有生命危險。
但是,白超沒想到的是,陳太醫會殺皇帝,還在他們就要離開安城時、陳太醫即将要被砍頭的消息傳到了陳昀耳中,而那陳昀竟然會不顧殿下的安危一意孤行。
雖然吳公子和靳同他們不清楚景宇淳和白超的身份,但是看陳昀當時的态度,他們估計也猜到那陳昀和陳太醫的關系不淺,自然認為她與天慶朝廷有所瓜葛,所以他們在看到陳昀跑走後,便下令要抓住景宇淳和白超拷問清楚。
畢竟那紅蓮草之事他們可不想被天慶朝廷知曉。
而對吳公子來說,抓住景宇淳還可以要挾陳昀,一舉兩得。
衆人看到中箭了的景宇淳,自然要攻擊弱處,所以将景宇淳圍了個水洩不通。
而景宇淳本就在前一晚身中春·藥,功法壓制毒藥損耗了大部分的内力和精力,後來又中了一箭。
體力不及之下,他漸漸處于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