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啊,我們拼好了重新抄寫兩遍,一本平時看,一本備用着……”陳昀安慰道。
“掌櫃的這個方法好……”江行破涕為笑,一個鼻涕泡啵地吹出。
空氣瞬間凝固了,倆人都愣了愣,江行不好意思從陳昀懷裡退出幾步,低着頭,臉色發紅。
陳昀卻是用拳頭打了下他的肩,微笑道:“快去吃飯吧,吃完飯好幹活。”
江行看陳昀大大方方的,自己一個男人反倒扭扭捏捏的,不禁也大方了起來,坐在桌邊吃起飯來。
明珠早就吃完那一份紅燒肉了,此時正一瞬不瞬盯着桌上的那兩份紅燒肉,看江行也坐下吃飯了,它急的團團轉,又沖陳昀嘤嘤叫,陳昀看它饞貓樣子,就将另外一份本來留給自己的攤到地上……明珠高興的嗷一聲,接着吞肉。
“掌櫃的,你不吃嗎?”江行問道。
然而話音剛落,就有個雄渾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誰是掌櫃的?”
陳昀轉過身,見是一絡腮胡子黑大漢,她确定沒見過此人,她道:“我是。”
見黑大漢來此不善,江行站起身,将陳昀攔在身後,說道:“我……我是!”
黑大漢皺眉表情不耐地說道:“到底誰是?”
“我是,我是。”江行趕忙說道。
聞言,黑大漢伸手向懷裡掏去……
陳昀雙眼微眯,一枚暗器從袖中滑落到指尖……
江行額上冒出虛汗,但他仍然直挺挺地站在陳昀前面。
黑大漢掏了半天,從懷裡掏出了一錠銀子,随手向江行扔來。
江行沒有看清大漢從懷裡掏出的是什麼,隻看到大漢将一個東西向他扔來,他想躲開,但是一想到掌櫃就站在他身後,他沒躲,反而脊背挺得更加筆直,隻是緊緊閉上了雙眼。
陳昀在看到大漢掏出的是一錠銀子後,原來在指尖的暗器被輕輕一彈,重新隐入袖中,她唇邊勾出一抹壞笑……她都能想象出江行此時一定是緊閉雙眼。
在銀子打到江行身上時,陳昀突然跑到他面前,驚呼:“哎呀,你受傷了,好多血!”
黑大漢見此,輕蔑地哼了一聲:“我家小姐賞你們的,那個什麼破醫案,你們自己找人寫。”說罷轉身走了出去。
江行一直沒敢睜開雙眼,就連掌櫃說他受傷出血他也沒敢睜開,她說他受傷了,他就覺得被打到的那裡很痛,此時聽到黑大漢的話,他才明白過來,睜開眼看到的是掌櫃一副奸計得逞的壞笑……
*
這幾日陳昀和江行都在收拾醫館,将被砸壞的扔出去,然後買新的重新裝上,等完全弄好已經過了小半個月。
為了慶賀醫館重新開張,陳昀買了小菜和酒回來,在後院中支了張小桌,兩人面對面而坐。
她提杯道:“來,江行,你來我這已經有一年了吧?”
江行也提起酒杯,與她碰了下,一飲而盡:“一年了,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見他話未盡,陳昀并未說話,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便又聽江行說道:“我父母是江南扶風人,和祖母生活在一起,有一年一個富商去扶風遊玩,看中了我母親,将我母親搶走了,我們投告無門,隻能有苦往肚子咽。”他給自己續了一杯酒,抿了一口道,“那一年我三歲。”
“我父親是佃戶,雖沒有自己的土地,但給田主做工,每月也能得一些月俸,家裡多多少少也能維持住生活。父母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有的我。後來田主給的月俸越來越少,最後已經寥寥無幾,直到九年前,那時我十七歲,即使我也去給田主做工,家中仍舊吃了上頓沒下頓,父親逼不得已參加了農民義軍。”
“參加農民軍後,父親有時還會托人給我和祖母帶來些吃的或者銀兩,我和祖母的日子寬裕了不少,可是僅僅過了一年,父親便音信全無,祖母多方打聽,得到的消息是父親死在了京城……”
“祖母受不了打擊,沒多久也仙去了,我将她埋葬後,帶着僅有的錢和吃的想要來京城看看父親的埋骨之地,權當是給他盡孝,可身上帶的錢财沒多久就被人偷了,吃的也沒了,在我差點餓死時,我被一個老人家所救,他一輩子身子都不大好,也因此久病成醫,會的一點醫術都傳給了我,我就一直跟在老人家身前服侍,直到前年他去世後,我才再次踏上了來京之路,後來到京城後,恰巧碰到了你……”
這是這一年來江行第一次和陳昀吐露心聲,明珠恰巧跑來在她腿邊蹭了蹭,她夾了塊肉丢給它,它張嘴接住……
兩人都沉默着,陳昀啜了一口酒,她父親在她母親死後,因她的緣故就一直未娶,雖然她根本就沒有母親的任何印象,但也知道從小沒有母親是何心情。
她不想讓兩人都陷入悲傷中,于是說道:“你對以後有什麼希冀嗎?或者說你将來想要過什麼樣的日子?”
江行想了想,說道:“我覺得我是一個沒有将來的人,過一日算一日,父母都已不在,世上也沒有我所牽挂之人。”他頓了頓,“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有生之年,将所學所遇到的病例都記錄下來,就算對後人有一點點用處我也就心安了。”
陳昀本想活躍一下氣氛,隻是沒想到氣氛越發沉悶……二人都沉默地喝着酒。
就在二人都喝的半醉時,江行問道:“你呢?你的願望是什麼?”
陳昀擡頭看了看星空,朦朦胧胧間遙遠的星空似曾相識。
是啊,世間所有的都在變,不變的隻有星空……
“我隻願父親安康罷了。”陳昀總覺得心中某處像缺了一塊,想抓卻什麼都沒有,或許她隻有将那塊空缺找到,方能知道她的全部心願是什麼……
但是父親安康,是無論何種情況下都不會變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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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昀如今最大的樂趣便是賺錢,她嫌醫館、酒樓賺錢太慢,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歌舞坊來錢最快。
說的好聽點叫歌舞坊,實際上就是青樓,但是這行的水也是最深的,她須得好好探查一番才行。
江行走後,陳昀将醫館大門一鎖,換了一張白淨公子模樣人皮面具。說是人皮面具,但其實隻是她父親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類似人皮肌膚的面具,比真實的人皮面具更透氣。
她身着白色錦衣,衣服裡夾棉,看樣子要比平時胖一些,腰間挂着一塊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輕輕晃動,手中把玩一把折扇,妥妥的一個風流倜傥的富家公子裝扮。
走到後院,腳尖輕輕點地,躍然而起,翻過牆頭,身軀輕盈落地。
陳昀雇了個馬車,馬車梁壁是貴重的紅棕楠木,窗簾用藍色絲綢遮擋,車頂是深綠華絨寶蓋,前方兩匹黑色高頭大馬駕車,低調中不失奢華。
車夫問道:“公子,要去何處?”
陳昀語聲低沉:“花紅柳巷!”
“好嘞,您坐穩喽!”車夫道。
果真對得起一晚五十兩銀錢,這馬車即便快速行駛,也幾乎無甚颠簸。為了今夜裝次大爺,她着實沒少破費。
馬車在花紅柳巷外停下,她出了馬車,看着一條街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她啪地打開折扇,邁步向前,她本就身材高挑,再加上一身男子打扮,玉樹臨風之感頓出。
臨街穿着暴露、站在門口拉攏客人的女子頓時将目光向她掃來,就連一些男子也順着妓女的目光看向她。
看此人穿着氣質定是非富即貴,京城裡何時出了這麼一号人物?
歌舞伎們都在思索如何才能讓人進來花銷一番,男子們都思索京城裡的哪号人物與此人相匹配?
陳昀笑的越發從容,她搖着折扇沿街走過,已經路過的門店恨不得她再重新走一回,好将這貴公子拉進樓裡花銷一番,不消多說,這一宿就能從此人身上榨出不少銀兩,順便還能透漏透漏此人身份來曆!
她剛走到紅香苑外,頓足看了一眼京城最大的歌舞坊,然而隻稍作停留,紅香苑門外的歌舞伎們便拉住了她的衣袖:“這位公子可來我們紅香苑看看?”
已路過的别的歌舞坊的歌舞伎們見再不拉攏,人就要被紅香苑搶走了,紛紛奔跑上前來,拉住陳昀的另外一隻衣袖:“公子,我們尋芳閣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好,您來嘛!”
在前方還沒走過的尋芳樓一看這哪成?趕忙招呼了兩歌舞伎去搶人。
别的歌舞坊一看别家都開始明目張膽的搶人了,紛紛加入了搶人隊伍,一時間陳昀是溫香盈齒,軟玉在懷,但她也實在受不了這麼多的軟玉溫香,她們将她又扯又拉,她幾乎要被“五馬分屍”了。
陳昀怒吼道:“都起開!”
聲音響徹雲霄。
隔了一條街向花紅柳巷趕來的馬車裡,靠着馬車閉着雙眼的景宇淳,被一聲怒吼驚醒,侍衛馬冀假扮的車夫說道:“主子,你聽到了嗎,這是什麼聲音?怪吓人的。”
景宇淳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說道:“紅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