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愣住,景文昭笑道:“完了,這才是鼻涕淹了家門口,倒灌家門而去!天神都不願意住了。”話剛說完景文昭就後悔了,她這完全是被小七毒害的啊!
果然,小七聞言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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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文昭回宮後派人注意着鬥獸場什麼時候會再有那個少年的鬥試,可是卻遲遲沒有消息。結果在一日的傍晚等來的卻是少年傷口感染,病逝的消息。
小小年紀的景文昭,雖不知什麼是命運無常,但心中還是生出了淡淡的傷感。腦海中想起少年清澈的眼神以及悲寂的背影,她無聲地歎了口氣。
獨自走到禦花園内假山的八角亭中,景文昭手扶欄杆,向西看去。
隻見殘陽如血,映的整個天空通紅,連帶着整個皇宮都帶上了一層紅邊。
她掐下一朵潔白的山茶花,對着太陽舉起,整個花朵都染上了血紅色。
她将花瓣一一揪下來,對着太陽舉起,每片花瓣的脈絡都不同。
是啊!世界上沒有一模一樣的花瓣,世界上也沒有一模一樣的人。
他走了,永遠地走了,世上再沒有這個人。
太陽一點點落入遠山,連帶着熱量也一點點被抽走。
突然,太陽跳入山中,消失了蹤影,她蓦地打了個寒顫。
看着漸漸變為藍黑色的蒼穹,一彎月牙慢慢從東方爬出,還有一顆星子陪在它身旁。景文昭落寞的眼眸中爬上慶幸,幸好她還有雙親。
興沖沖的跑下假山,她穿過草木葳蕤、百花争豔的禦花園,路過梅林,氣喘籲籲地在泰祥殿門前駐足。
她突然生了怯意,遲遲不敢進去,怕進去再也找不到父皇。但随即一笑,那是她的父皇,是皇帝,天下權利最大的人,任何人都動不了他。
把手攏在嘴邊,景文昭大喊:“父……皇……”
她喊了四五聲,青儒從泰祥殿走了出來,沖她笑道:“公主這麼叫,可要把你父皇吓壞了,沒看他都吓的不敢出來了麼。”
皇帝也正好走到泰祥殿門口,聞言一愣,随即笑指了下青儒,說道:“快辦你的事去吧!”
青儒退了下去,皇帝半蹲伸開雙臂,喚道:“囡兒。”
景文昭奔跑過去,一下子撞到皇帝懷裡。
皇帝将她抱了起來,然後擡起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父皇的囡兒長大了,父皇都要抱不動了。”
景文昭摟着皇帝的脖子,在他的臉頰蹭了蹭,“父皇,我好久沒和父皇母後一起用膳了。”
“好,我們一家三口吃個飯。”皇帝抱着景文昭向椒房殿行去。
景文昭趴在皇帝的肩頭,随口問道:“父皇,什麼樣才是最好的德政?是不是天下再無受苦的百姓,才算得上最好的德政?”
父皇一直沒說話,她以為父皇不會回答了,直到快到皇後寝宮——椒房殿時,皇帝才幽幽說道:“德惟善政,政在養民[1]。”
景文昭并沒有接着問,因為他們已經到了椒房殿,皇後已經站在殿前等着了。看到皇帝抱着景文昭,皇後佯嗔了說:“這麼大了,還讓父皇抱着,快下來。”
景文昭摟着父皇的脖頸的手緊了緊:“母後,女兒才八歲,還小呢。”
皇後順手要将景文昭接過去,“八歲還小?”
“你有身子呢,注意身體。”皇帝攔住皇後,“我囡兒才八歲,父皇還能再抱十年。”
皇後佯瞪了皇帝一眼,轉身往殿内走去,隻是腳步更加輕暢,絲毫看不出是懷有身孕的人,皇帝也笑跟了上去。
在上菜的間隙,景文昭跑到皇後懷裡,摸着她的肚子,擡頭看着皇後問道:“母後,這是弟弟吧?”又低頭對着皇後肚子笑眯眯說道,“以後阿姊可要指望着你了,如果母後打我的話,你可要給阿姊頂着,母後訓斥我的話,你也要維護阿姊,作為回報呢,阿姊以後有什麼好的都給你,可願意?”
皇後佯裝伸手欲打她,手還未落到她身上,她就一把抱住母後的肚子,頭埋在母後肚子上,嘤嘤哭道:“弟弟,你看看,快來救阿姊,母後又打我了。”
皇後的手輕輕落到景文昭頭上,摸着她的頭發:“看看你阿姊,小小年紀,就要帶壞你。”
景文昭擡頭,臉上卻一滴淚都沒有,笑嘻嘻的說道:“母後剛才還說女兒不小呢,這會又說小,那到底是大還是小?”
皇後和皇帝對視了眼,都笑着搖了搖頭。
皇後捋着景文昭的頭發說道:“囡兒無論多大,在父皇和母後眼中都是小孩子,都需要擔憂。擔憂她健不健康,快不快樂,父母都希望兒女健康平安地長大,一輩子喜樂安康,這是父皇和母後的最大心願。”
景文昭又抱住了皇後的肚子,抱得緊緊的,把臉又埋在了皇後肚子上,聲音悶悶的:“女兒也希望父皇和母後身體安康,高枕無憂,長命百歲。”
皇帝和皇後都沉默了,還是皇帝打破了沉悶,說道:“快用膳吧,菜都要涼了。”
但話音剛落,就有太監跑進來,氣喘籲籲的跪下行禮:“皇上,大事不好了。”
“發生了何事?”皇後皺眉,“如此慌慌張張的?”
太監磕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皇帝擡手制止了太監,又對皇後做了個歉然的表情,說道:“不是什麼大事,這奴才常常忙手忙腳,一驚一乍的,你和囡兒安心用膳,朕去去就回。”他說着就帶着太監走出了椒房殿。
見母後也心事重重的樣子,景文昭怕母後因此生病,想叫太醫來給母後看看。母後卻說她累了,休息會兒便好。她扶母後到榻上休息,怕打擾母後休息,便退了出來。
景文昭走在回寝宮的路上,因為之前去假山是獨自去的,并未帶其他人,所以此時也是自己一個人。
她擡頭看了看天空,細碎的繁星灑滿了整個夜空,月亮偷偷從一縷雲間冒出頭來,好像怕人看到它似的,又鑽進了雲裡。她正好走到太液池旁,天上的繁星映入水中,映着她的眼眸中也灑滿了星辰。
拾起一顆石子,向水中打去,一圈一圈……
水中的繁星也似動了起來,一蕩一蕩。
她不禁笑了起來,然而嘴角的笑容剛要擴大就戛然而止,她看到胸口冒出了個劍尖,她很疑惑的歪了歪頭,似乎很奇怪胸口為何會突然冒出個劍尖。
突然,劍尖又奇怪的抽回,還未來得及細想,一陣劇痛就排山倒海地襲來。
她強撐着轉了個身,看到那個本已經“死了”的少年,背靠着漫天星辰……
他的眼眸還是那麼清澈。
一如她第一次看到他時,那個眸光清透的少年。
他還活着……
真好……
隻是他這次雙眼瞪得大大的,好像很吃驚,然後嘴唇蠕動了下:“是你?”
在失去意識前,景文昭好像聽到了馬蹄踏裂皇宮青金石的破碎聲,以及人馬對峙的厮殺喊叫聲。
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中冉冉升起,她不禁擔憂地想到,她的父皇和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