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懿固執的看着她,在她轉身的一瞬間牢牢抓住了她的手。
藕節般白嫩的胳膊被鉗制在屬于一個醫生骨節分明的手裡,動彈不得,逃開這裡的沖動被現實死死壓制,她隻能重新看向他。
“我不想再說這些。”
“但我有權利知道一個真正的原因。”
“孟懿,你這樣隻會讓我覺得你還愛着我,你還對我念念不忘。”
她故意說着這樣的話,果然見他神色一冷,唇角抿出尖銳的冷笑,就連裸露在外的胳膊也繃起了明顯的肌肉線條:“念念不忘?時間已經給了我結果,我不會傻到去有這樣多餘的情緒。”
元知知抽了抽自己的手,但隻是徒勞,她隻得無奈又怅然道:“時間也會給你答案。”
“我想聽你的答案。”
沉默。
上課鈴已經響起,教室裡又響起朗朗讀書聲,不遠處的操場麥克風傳來校領導們對着即将面臨高考的高三生發表講話的回音。
這方天地好像隻剩下他們二人。
“是有人給你說了什麼?還是......”
淺棕的瞳孔微微一震,她面上僞裝的淡然險些出現皲裂,孟懿比她記憶中的樣子更加敏銳了。
她開口想說些什麼,緊接着在腦海中出現的就是老劉桌上那張申請表和與他通話中那個咄咄逼人的女聲。
即使事過境遷、此去經年,但元知知永遠忘不了那個時候内心極度的懼怕與自責,她才十七歲,無法應對這樣的場面,甚至一度進行着最殘忍的自我诋毀。
他們的感情還太弱小。
弱小到一擊即潰。
而在華清一院見到孟懿的那一刻起,酷刑一般的愧疚與自責再度如影随形,日日夜夜折磨着她。
話到嘴邊,元知知卻開不了口,現在說出來算什麼呢?賣慘還是挑撥?抑或是指責那個時候的他給了她太大壓力?
人就在眼前,她卻至今不敢問出那個問題,隻能用猜測與可能性對自己施刑。
她害怕,害怕真正問出口後會得到的那個答案。
她看着已經成為一個成熟醫生的孟懿,明明應該為他高興,心裡卻隻想落淚。
她或許真的耽誤了他,這樣的想法在一次次看到他奔波在病人間連一口熱飯也趕不上吃的時候被重複印證,她真的是他一帆風順的人生中一顆攔路又硌腳的石子。
孟懿還在等她的答案:“告訴我元知知,是我做錯了什麼?還是發生了别的事情?”
“夠了!别逼我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不想再回憶跟過去有關的任何事情,孟懿,成熟一點。”
他松了手,皓腕上一圈充血的紅痕突兀的紮入了他的眼裡,瞳孔微縮,孟懿本能的想重新牽起她的手,但被元知知迅速的避開了。
他抓了個空。
孟懿的眼底又紅了,這樣脆弱的神情和他淩厲俊美的眉目格格不入。
激動的情緒讓他幾近于破罐子破摔,陰鸷哼笑道:“或者說,你本來就不是認真的,隻是看我這麼輕易就淪陷,陪我玩玩而已。”
元知知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怎麼不說話了?我說對了是嗎?從一開始你就在耍我——”
淩厲的掌風襲來,孟懿絲毫沒有要躲開的意思,連眼睛都不曾眨動一下。
但這一記耳光終究沒有落下,元知知的手在離他側臉幾厘米處硬生生停住了,含混的嗓音囫囵着哽咽,但她面上的神情是那麼疏離:“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說的對,他們的感情一團漿糊,她根本不敢信誓旦旦的說她多麼真摯的喜歡過他。
那段記憶太模糊,模糊的讓她分不清喜歡和愧疚的區别。
她真的喜歡他嗎?這個問題太痛苦了。
元知知轉身的瞬間長發拂面,很快随着引力落下垂在主任身後,和她一起遠遠離開。
面頰微癢,孟懿再一次抓空了。
垂在身側的手骨節凸出到泛白,他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左胸處一陣抽痛,自腳底漫生的恐慌剝離了他的呼吸,喉嚨發緊,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怎麼能這樣對她說話?怎麼能這樣評判她的感情?如潮水湧來的驚慌與悔意席卷天地,孟懿擡腳追了上去。
“對不起知知,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口不擇言我混蛋,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元知知加快了腳下的步子,他隻得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後。
欲伸出的手在碰到她腕邊骨節凸出處還未消散的紅印子時又如觸電一般收了回去,他的聲音小了許多,像是怕驚擾了誰:“對不起知知,我隻是......很想你。”
十年,已經快把他逼瘋的十年。
他與自己對抗着,否定着,這場争鬥已經持續許久,久到孟懿終于感覺到了精疲力盡,他的最終選擇是投降,這也是他唯一的選擇。
向元知知投降,以愛的名義舉起白旗。
他終于無法再否認他還愛着她,一如十年前在這所學校裡度過的每個日日夜夜,甚至更加熱烈更加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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