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烨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這種向來不愛管閑事的人，竟然會在看到陸挽意第一眼的時候，就被深深吸引，從而生出了一種強烈的保護欲。

但他連人家女孩子…算了。

他的眼神落在陸挽意略顯蒼白的臉上，等待着對方的回答。

然而陸挽意卻似乎很少和男生說話，或者說對于當前的處境，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所以一時之間隻是沉默的，微微垂着眸子，兩隻素白的手捏在一起。

她整個人安靜到像是要把自己原地藏起來。

看這樣子，哪怕等到地老天荒，陸挽意都不會開口回答什麼了。

然而第五烨卻好像充滿了溫和的耐心，不僅沒有催促，反而一直站在那兒，眸光落在少女身上，靜靜等着，像在等一朵花開一般，帶着點紳士的包容。

這會兒不自在的，一下子成了旁觀這一幕的張可可。

她覺得自己多餘的像是要原地摳腳的流浪漢，看不得這麼精緻又偶像劇的畫面，哪哪兒都不自在。

張可可縮了縮脖子，在陸挽意開口前，小心翼翼湊了過來。

“陸挽意，剛才陳教練說讓我們送你去醫務室。如果你覺得不舒服的話，早上的訓練就不用參加了的。”

醫務室…

陸挽意怔了片刻，想起來裡面帶着刺鼻消毒藥水的氣味，秀氣的柳葉眉忍不住微微蹙起。

她不想去那裡。

而且，上次去那裡開的藥膏還沒怎麼用。

小少女心裡有自己的想法，不願意再去醫務室。

其實她不太會隐藏自己的想法，至少這張花朵似的臉蛋，還沒有學會成年人的那一套規則，所以想什麼就都在臉上，很清晰的顯露了出來。

第五烨瞧着這麼内斂羞澀的少女，心裡沒來由的再次變得一片柔軟。

好像在此之前所有的不解風情和冷漠，都是為了等待守護面前的這個小姑娘。

想看她多笑一笑，哄她說點話，不再那麼局促不安和防備，能更适應一下這裡的生活。

“剛來訓練，你還沒适應，早上吃點糖。”

第五烨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顆糖，遞了過去。

“低血糖也會暈。”少年補充了一句，透露出他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溫柔。

他指尖修長，手指骨節明顯。

少年人長開後，骨骼的厚度和寬廣，完全是女孩子完全不能比拟的。

陸挽意盯着遞過來的這顆糖，莫名的就想起了自己剛才醒來，被對方抱在懷裡的那種荒唐感。

她顯得太過羸弱，被襯托成了生命力不值一提的小花小草，而對方就像是…追逐獵物的花豹。

花豹向來追逐獵物，會與各種猛烈的力量與激烈畫面糾纏在一起，又怎麼會去擁抱花花草草或者守護？

陸挽意為自己這幾秒之間的愣神，感到了些許詫異。

她好像對第五烨的印象極為深刻，深刻到每次接觸到對方，就有種兩人不在一個世界，不是一類人的感覺。

所以她本能的排斥和抗拒與對方接觸。

爸爸和潘豔将她送進來，不就是相當于将她推到了一個污濁的世界裡去麼。

她偏偏不要和那些污濁同流合污，她就要獨善其身，就要能夠守護最初的心念。

是的，陸挽意對長眉武校的人有偏見。

她不喜歡男生那麼粗犷，不喜歡嘻嘻哈哈，也不喜歡他們一訓練就打赤膊。

都很讨厭。

這裡的一切細節都不精緻，沖擊着她所有的觀感和印象。

也許女孩子們是和善的吧。

不論是作為同桌和舍友的熊靈，還是現在和她一個隊伍的女生張可可，她們都在毫無條件的朝她釋放善意。

現在…

注意力又回到了第五烨身上。

少年伸出來的手，到現在還沒有伸出去。

有一瞬間，陸挽意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隻動作慢吞吞的樹懶，在腦袋和行動之間，似乎有着非常強烈的隔閡和滞後。

她還沒有想明白要不要去接這個糖果。

什麼東西接受了都會有代價的吧？

會不會要她用别的什麼東西還？

才被作為父親的陸唐親手送到這裡來，仿佛完全被過去的家抛棄了，陸挽意心底裡對任何人充滿了不信任。

她已經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小姑娘像是一隻長毛了刺的小刺猬，雖然面容柔美，仿佛花骨朵一樣清新幹淨，還帶着濃濃的鮮嫩感，但眼神卻是冷淡和傷痛的。

第五烨收回了手。

感覺沒有送出去的那顆糖，像是拿不出手的一塊石頭，從火熱的一顆心，慢慢冷卻下來，變成了毫無波動的石頭。

沒送出去的石頭，就變得更加沒有價值。

陸挽意從頭到尾都沒有和他怎麼說過話，隻低着頭和張可可朝着宿舍的方向走了。

“我想回去躺一會。我累。”小少女細聲細氣，烏黑的瞳仁像最好看的寶石。

她聲音也很柔和幹淨，說話一點兒都不急躁，其實缺少了幾分煙火氣，讓人覺得她不該出現在這麼浮躁的地方，而應該在林間山泉邊被養着。

第五烨也沒再說話。

他覺得自己和這姑娘之間，從一開始就像是隔了一堵看不見的圍牆，讓他不知道從哪裡找到入口能走近對方。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陸挽意是第一個。

第一個讓他有點心慌意亂，也是第一個讓他生出挫敗感和濃濃探究的少女。

等到陸挽意和張可可走遠了。

身後才有男生湊過來，和第五烨貧嘴。

“五哥，怎麼着，人家陸校花不給面子？”

現在陸挽意已經成了長眉武校公認的新校花，幾乎能在男生裡得到全票的支持和通過率。

許多男生都在觀望着，有心人當然也想去追一下陸挽意。

奈何昨天第五烨經過陸挽意班級的時候，許多人都看到了他的态度。

——五哥像是正人君子一樣，自己不對陸挽意出手，還不允許别人出手。

這叫個什麼事兒。

本來還有些人心裡不爽呢。

但今天看到第五烨去接住暈倒的陸挽意，頓時大家心裡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