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恒陽隻定定地看着青岚,看得青岚窘迫。既不問做夢的事,也不問圍場相救的事。青岚預設的一番言辭全落了空。
“大王若無話可說,青岚便告辭了。”不說也好,省了麻煩。
話音落下,恒陽抓住青岚的手。
又抓了個空。
“至少告訴我怎樣才能看到你吧。”令你現身的,是焚香禱告呢,還是“岚岚”呢?
“仙凡有别,尋我為何?”
面對青岚的問題,恒陽笑而不語。
青岚心中又是一陣不自在,不得不避開恒陽的目光。
“自然是仰慕仙君風采,祈願能與仙君多親近親近。”恒陽道。
仰慕……青岚哂笑。
一張黃色符紙從床頭飄至青岚手中。
青岚端詳一番朱砂筆迹,道:“誅魔符。”
龍帳中挂着誅魔符,門棂上懸着桃木劍,閣上擺着玉石神像……這些物件每一件都是青岚親眼瞧見恒陽命人更換擺設。
作用都是驅邪除祟。
青岚将誅魔符展示在兩人之間,似笑非笑。
恒陽欲言又止。
青岚沒給他機會,直截了當:“難道大王沒有想着令我現身好細細觀察——若我是仙則罷,若我是邪祟便即刻誅了我?”
不愧為一國之君,又容忍權臣多年,心性也是天下無雙的堅韌。恒陽面色絲毫不見心虛,反而倒打一耙:“邪魔外道荼毒生靈,難道本王不該除之?”緊接着話鋒一轉:“不過仙君兩度救本王于危難,邪魔外道可沒有這份善心,仙君必是仙君無疑了。”遂拱手作揖,深深下鞠。“多謝仙君大恩。”隻字不提多年夢境。
第一次确實救命,第二次就未必了。青岚總覺得金波池前恒陽跌得蹊跷——一個武藝娴熟的成年男子會輕易的腳滑?
奈何那會兒自己沒怎麼留意,再者隻要想到華微編織夢境一事,即便并非出自自己示意,青岚仍舊免不了有幾分氣短。
“尚未知仙君的尊号是?”恒陽解釋道,“總要知道仙君尊号,小王方能為仙君塑像起廟,早晚祝禱,以謝仙君大恩大德呀。”
青岚光聽着都覺得尴尬:“不必了。”
恒陽卻道:“要的要的,世間淫祠野祀多如牛毛,小王有幸得見真仙……”
青岚大感頭脹。
恒陽神君怎麼輪回一遭成了這番不省心的性子。
他說的感恩之語青岚半個字也不信。雖然跟着恒陽沒多久,但青岚已然見識了恒陽多重面孔。
父母早亡,權臣在側,連他自己的性命也頻遭危難。
諸般種種近二十年,在恒陽性格上留下多疑多慮的痕迹。
青岚再次默默感歎。
感恩是假,抓住自己仙盡其用倒有可能。或許還在懷疑自己是妖是怪。嗯,一邊觀察刺探自己究竟是仙還是妖,一邊把自己用起來也是兩不耽誤。
可惜啊。“小仙隻不過是天河畔為神君們牧馬的散仙,豈敢擅受人間香火。”
恒陽愣了。
天河?牧馬?
神仙飛來飛去,也需要騎乘天馬?
他的表情太過明顯,青岚一眼便看穿他的疑惑,忍笑道:“大王的好意,小仙心領了。隻是小仙職卑位輕,實不敢受。”
恒陽有滿腹的疑問。
天上有天河天馬,那别的也有嗎?雲霞是織女所織還是仙女們的脂粉潑灑?誰把星星挂在天上?太陽是三足金烏嗎?月亮上可有廣寒宮?巫山的神女有多漂亮?精衛填海與誇父逐日的傳說可是真有其事?
當他張口欲問時,空氣又是水波般微微蕩漾,隐沒了青岚的身影。
室内空空。
與此同時,衛崇義恭謹的聲音響起:“大王,臣有密報禀告。”
“果然是絕妙的主意!”恒陽看完密報,怒極反笑。
昔年先王殡天前托孤于三位輔政大臣。一位出自宗室,乃恒陽的堂叔邕公,十一年前因謀逆大罪阖家盡誅。八年前,第二位輔政大臣,恒陽的舅父襄侯中毒而死。此後軍政大權盡落于大将軍尹昌之手。
當年因夢境所擾,恒陽陰差陽錯立了個體弱多病活不到成年的形象,尹昌才忍耐着沒有公然逼宮。
一年年過去,病病怏怏的恒陽就是不死。不但不死,還一年年的展現出英明神武。
明年恒陽滿二十,男子二十而冠。加冠就要親政,尹昌拖無可拖,屆時必得交還大政。
權臣無權的下場,史書昭昭啊。
故而恒陽近年頻頻遇險。
刺殺不成,冠禮在即。尹昌身邊有人提議為大王立後。
王後的人選就是大将軍的愛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