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陽聽着她的一言一語，尴尬到腳趾偷偷扣地，眼神躲青岚像躲避髒東西似的。“别說了！”

“我就要說！”華微大聲嚷嚷。“今天我若不來，你是不是就要抛夫棄女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娶了别人，我可能就不存在了！阿爹你要殺了我嗎？”

恒陽啞然。

青岚硬着頭皮打圓場：“恒陽沒有這個意思。”這輩子青岚第一次恨自己嘴拙。

對着青岚，華微卻瞬間換了面孔。

眼眶一紅，盈盈水色在華微眼眶浮動，委屈的淚珠眼看就要滑落。

恒陽比她還難受。

這丫頭對着自己就頂嘴、搗蛋、活像生了一百二十斤反骨，把全身的刁蠻任性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青岚面前，卻乖巧溫順好似被後娘虐待的小白菜。

憑什麼？

恒陽十分的氣不順。

青岚道：“有些話不能随便說，對大家都不好……”

他的聲音不大，也并不嚴厲。華微的反應卻比方才還大。

“你是我爹爹，我是你女兒，就這麼見不得人嗎？”她傷心的問，淚珠滾滾而下。“爹爹，你就這麼讨厭我？”她的眸子定定地凝視青岚，瞳孔閃爍的不知是淚光還是别的什麼，總之，青岚莫名的一陣心悸。

“沒有讨厭……”青岚不由自主的說。

淚珠從華微眼眶滾落，一顆接一顆，一串串的流淌。“爹爹騙我。”她哽咽着，用手指着胸口，“這裡能感覺到，爹爹根本就不喜歡我！”

青岚還想解釋，華微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爹爹不喜歡我，為什麼要生下我……”

仿佛九天神雷轟炸，炸得青岚與恒陽都心魂顫抖。

恒陽的目光也不躲着青岚了，倏地射向青岚——你生的……

青岚整個人都呆滞了，隻聽華微控訴道：“既然生下我，為什麼不管我？我那麼喜歡爹爹，爹爹卻連正眼瞧我一眼都不肯。我從一百歲等到三百歲，從三百歲等到五百歲，一直等一直等，也沒等到爹爹陪我過一個生辰。”

“天宮好孤獨啊……那麼多侍女包圍着我，我還是覺得好孤獨啊。爹爹你明白嗎？”

青岚默然無語。

恒陽震驚的目光在青岚和華微之間來回移動，心情複雜。

華微淚眼婆娑，視線中的青岚與恒陽面目朦胧。隔着兩萬年的時光，眼前的人不但比記憶裡年輕得多，也少了記憶裡的冷漠，以緻她生出無限希望。

“爹爹……”華微凝視着青岚朦胧的面龐，凝視着無論兩萬年後還是兩萬年前的此刻都不曾改變的面龐。令她痛苦、令她拼命也要改變的平靜面龐。為了改變，她劈開天地時空，此時也令她失控。“憑什麼——憑什麼我要接受這樣的對待——”她的情緒再度卷起巨浪，靈台魔氣隐現。

見勢不妙，恒陽忙喝止道：“華微！冷靜！”

華微恍若未聞，一雙淚眼凝視着青岚。魔氣從她身上各處散逸出。

恒陽道：“青岚，勸勸她！”

青岚向來冷靜，可此時他被華微眼眸中巨大的悲痛所攫，腦海中竟一片淩亂，不知該說什麼。

或者說，他根本沒有他所表現出的那麼平靜。

這不能怪他！無論誰處于他的境地，都不可能保持冷靜。

不能任由華微激動下去，無論是她身具魔氣被發現，還是她胡言亂語被聽見，都是一場大麻煩。

恒陽見狀，隻得運起靈力重新将華微禁言。

流光峰人多眼雜，不如青岚的竹林清淨。恒陽不待與青岚商量，直接強行将華微帶至竹林小屋，還反客為主，布下一層結界。

這樣無論是魔氣還是華微的話都不會洩露出去。

弄好這一切，恒陽回頭看向華微，隻見華微已經滿臉是淚，一雙鳳眼紅腫不堪。顯然是哭了一路。

若她大吵大鬧，恒陽絕不會心軟。可她被施了禁言術，默然無聲流淚的可憐模樣，令恒陽頓生悔意。

青岚似木頭人般杵在一旁。

唉……恒陽頭痛。

逃避終究不是辦法，這事兒還得靠自己來解決。

恒陽解開禁言術。“華微，你身上諸多謎團，你不願說，我也不逼你。但你要明白，兩萬年後對我來說并沒有太大的意義。我不會因為你說的話就改變自己的心意去迎合所謂的命中注定。”

他看着華微淚如泉湧，硬着心腸繼續道：“我相信你是我的女兒，既然你來到我身邊，我也願意學着如何做一個父親。但父女之間也當互敬互重，你明白嗎？”

華微搖頭，不甘不願地搖頭。

她怎麼明白啊！難道她拼盡一切回溯時光隻是為了讓自己徹底消失嗎？

她哽咽：“阿爹……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恒陽一滞。

真真是兩難。

算了，還是逃避吧。恒陽絕望的想，俗話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就讓自己這艘破船先随波逐浪吧。

他起身欲走，卻被華微牽住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