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沒有與他們一道下樓的緣故，男人的精裝本上還是隻有一行字，第二頁上用墨水粗糙的畫了一些圖案，落筆的地方紙張被劃破，看得出男人的情緒逐漸煩躁，由于精裝本的主人死狀凄慘，本子上沾染了不少鮮血，圖案已經看不太分明。

周連山看了一陣，沒看出什麼名堂來，收起精裝本走出房門，準備去和岑文書擠一晚，卻忽然聽見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

“咚，咚，咚”，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随着女人的問詢聲：“嚴格作息是自律的表現，讓我看看是哪個小甜心沒有按時作息？”

女人的聲音沙啞，卻又故作溫柔，于是呈現出詭異的聲調，她的發問無人回答，于是女人仿佛不太滿意，聲音越來越大，反反複複重複着問詢：“小甜心，是哪個小甜心……讓我來看看……”

周連山放輕腳步，屏住呼吸，正準備回到剛才的房間去躲避，卻發現房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然關閉。

他心髒一沉，向走廊深處看了一眼，瞧見一片雪白的衣角若隐若現，危機感直線上升。

呼吸聲，腳步聲，還有女人锲而不舍的呼喚聲交錯在燃着幽幽燭火的走廊裡，壁畫上耶稣的眼睛仿佛活動了起來，死死地盯着周連山。

周連山摸着牆壁慢慢向後退，記起邊上那間房間裡就是岑文書和梁家軒，于是抱着一點希望，背身一邊注視着逐漸靠近的白色人影，一邊反手敲門。

他的動作已經很小，但是驟然響起的敲門聲在過于寂靜的走廊裡還是顯得有些過分引人注意，果不其然，白衣女人的腳步聲變得急驟，身影迅速靠近。

白衣女人以非人的速度迅速移動到周連山面前，沾滿鮮血的臉龐幾乎貼到周連山臉上，她的頭發披散，上半個身體被濺射狀鮮血染滿，眼珠突出，聲音卻異常甜美：“抓到你了，小甜心——”

周連山心髒驟停，霎時間，他幾乎是憑借本能一拳打到女人臉上，而後迅速拔腿往後退，并順手重重砸了一把岑文書的房門，大聲道：“開門！”

無人應聲。

寒意漸漸湧上周連山心頭。

他明白現在所有同伴與他可能已經處在兩個空間内，現在除了他自己，無人能救他——

白衣女人驟然受擊，尖叫一聲，癫狂地向周連山伸出長者長指甲的浮腫雙手。

在指甲嵌入肌膚的前一瞬，周連山心髒瘋狂跳動，他将手伸到白袍裡面，捏住微微發燙的精裝本，指甲嵌入紙張，伴随着微小的咔嚓聲，精裝本的紙張撕裂了一角。

三，二，一。

一瞬間，周連山背後的房門打開，一雙手猛力将他拉入了屋内。

周連山踉跄，在房門關閉的瞬間沒忘記把屬于瘦弱男人的精裝本一把扔出了門外。

殘肢斷腳撲騰而來，在走廊裡和白衣女人扭打成一團，發出駭人的尖叫嘶吼聲。

屋外戰況激烈，屋内，周連山喘息着平複心跳，後知後覺才意識到自己被鬥篷男人整個摟在懷裡。

約書亞居高臨下，看着他狼狽的樣子，好像很愉悅似的，低下頭在他耳邊用甜膩的聲音道：“抓到你了，小甜心。”

周連山臉色發青，一把推開他，靠到門闆上，盯着男人鬥篷下那雙黑得瞧不出情緒的瞳孔看了一會。

約書亞似乎在等他開口，可周連山隻是站着緩了一會，就自顧自脫下染血的外衫，随便選了一張床躺了下來。

他閉上眼睛，回想起想起白衣女人的身形偏胖偏矮，與引見他們的胖修女體型相似，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而半夜的巡視很明顯就是關于嚴格作息的要求打破後引來的訓誡。

一切都有迹可循，隻有胖女人身上的血迹令人費解。

還有殘肢斷腳，這些迹象又究竟與瑪拉基修女事件有何聯系？

高度緊張的精神驟然放松下來，周連山迷迷糊糊思考着目前所得到的信息，睡意昏昏來襲。

男人抱着手臂站在門邊，看周連山兀自睡下，心裡莫名有點不舒服，于是踱步到床邊，盯着周連山微微抖動的睫毛，在後者睡意上湧的時候忽然開口：“不感謝一下我麼？”

呼吸微微灑下，周連山朦胧的睡意被打攪散，騰升起微微的起床氣，聞言索性睜開眼睛，聲音冰冷：“謝謝。”

男人笑起來，周連山說謝謝的語氣和滾蛋沒什麼兩樣。

約書亞不再自讨沒趣，後退幾步在邊上床上坐下來。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門口的打鬥聲也逐漸停息。

手臂上的傷口還在微微發疼，就在周連山以為這夜即将這樣過去的時候，男人又一次開了口：“《舊約·撒母耳記下》中，希伯倫的王大衛砍斷了‘将惡人殺死在義人床上’的人的手腳。大衛面對以色列的分崩離析，并沒有擅作主張，他一直耐心等候上帝，遵從祂的旨意而行，直到上帝成就祂所應許的。而其餘不遵從耶和華的人，全數在撒母耳記下中死去，最後隻有大衛做了全以色列的王。”

男人的聲音低沉，語氣莫名像是在吟誦，周連山本能還想思考，無邊的睡意卻一下子将他吞沒了。

竟是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