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駛的車輛以一種帶着殘影的奇異狀态靜止下來。
靜……
從未有過的寂靜。
時間,仿佛就此定格了……
蘇小安愣愣地望着定格的馬路。
下一秒,濃稠的黑霧伴随着粘稠的暴雨急降而下,仿佛一道墨色鋪天蓋地覆了下來,她再也看不清路上那些靜止的景象。
冰冷黏膩的黑雨滴落在她臉上,緩緩流過,她仿佛感覺到某種奇異的被舔舐般的感覺。
蘇小安後退兩步,關上窗戶,用力抹去自己臉上的雨滴。
滿手的黑色……可那感覺揮之不去。
這是……幻覺吧?
“我、我……我是真的生病了嗎?”
蘇小安有些困惑地,低頭看着自己止不住顫抖的雙手。
不知何時,房間裡的古典樂聲音變得尤為昂揚,其中夾雜着某些嘈雜喧嚣的奇異回響,像是收音機錯了頻,又像是被另一種強烈的信号徹底幹擾,混亂不堪。
蘇小安沒有理會。
恍惚中,她走向了房間裡的那面鏡子。
那是一面她精心挑選的,被漂亮的淡綠藤蔓纏繞着的立式單人鏡。
原本,在這種情況下,她不該就這樣輕易地走向鏡子的……
可蘇小安太過迷茫,以至于竟忘了那個無數次被寫進故事裡的古老箴言——
異象發生之時,不要看向鏡子!
她已站在鏡子面前。
鏡子周圍的藤蔓似乎在無聲滋長,滴下粘稠的暗綠汁液。
鏡中的少女穿着一身無袖的淡綠睡裙,修長纖瘦的手臂自袖口垂落,看起來乖巧而溫柔。
明明是姣好的面容,鏡中人的眼睛卻瞪得極大,神情緩緩染上驚厥。
明明應該是鏡子……蘇小安卻隻能從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房間裡的其他事物都不在鏡中,呈現一種純淨的漆黑。
隻有她一人,僅此而已。
——鏡中,她的身體是殘缺的。
确切地說,不是身體殘缺,而是被某種不可見的黑色霧氣部分包裹,纏繞着,所以看不見全部的身體。
那個“東西”……無法被光所穿透。
鏡子裡的黑影,似乎因為她的凝視,而現了實形。
幾乎是同一瞬間,蘇小安感覺到周圍的黑色霧氣忽然有了實體,緩緩貼緊她,顫抖着将她包裹纏繞。
那霧色冰冷而黏膩,緊貼着她的肌膚,滑動着,顫栗着,遊走着。
她分不清,這是液體的自然流動,還是獵手在品嘗獵物時難以自抑的興奮舔舐。
“誰……是誰……”
她喉嚨發緊,聲音微微顫抖。
就在蘇小安以為絕不可能有人回答的時候。
交響樂的聲音忽然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耳邊重重疊疊的回聲——
“#¥@¥%……%¥#@……”
蘇小安……聽不清。
那聲音重重疊疊,好像是千萬個死靈在嘶叫,又仿佛無數厲鬼顫栗着低吟,轟入她的耳膜,讓她止不住地眩暈……
——祂在回答她的問題。
蘇小安恍然明白過來——
“祂”。
是“祂”。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祂”開始貪婪而狂熱凝視着自己所處的這個世界……
今天,終于找到機會,徹底熄滅了她所在的世界,将她拖入懷中。
這一瞬間,蘇小安感覺到的不是驚恐,而是某種詭異的心安和滿足。
就好像毒蛇在咬住人類的肌膚時,會伺機注入某種令獵物感到興奮和麻醉的毒素,讓獵物在快樂中放棄掙紮,意識永遠沉入黑色的夢境……
身軀,則在甜美的戰栗之中,被厚重的消化液腐蝕殆盡,與毒蛇化為一體。
——蘇小安也正被那怪物侵占和同化。
難以言明的甜美戰栗,從脊髓攀爬上她的大腦。
那是她此生都未曾體會過的極緻快樂……
這一瞬間,蘇小安忽然在眼前,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幾分鐘之後,她便會徹底被吞入黑霧之中,成為“祂”美味的盛宴,最後變成“祂”身體的一部分。
她将擁有清醒的意識,眼睜睜感受着時間的流逝,卻沉淪其中,永遠無法掙脫……
纖瘦的少女,連同她所在的整個世界,都将被拖入靜止的時間,徹底融化在那道漆黑墨色之中……
為什麼……會這樣……
蘇小安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一切究竟是幻覺還是現實。
不知何時,冰冷的眼淚,在她沒有任何知覺的情況下,從眼角止不住地滑落。
她能感覺到,“祂”小心而狂熱地,一點點舔去她落下的淚珠。
下一秒,粘稠冰冷的黑霧,一陣陣戰栗着,更緊地擁抱住她,将她卷入食腔的更深處。
不……
不可以……
僅剩的求生意志,讓蘇小安的眸中出現一絲清明。
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那裡滲出鮮血,又被那怪物舔舐而盡。
疼痛讓她更加清醒。
蘇小安忽然發現,她的指尖,能動了。
可下一秒,最殘酷的事實擺在她眼前——
她并沒有任何武器,能夠對付眼前這片難以形容的神秘黑霧……
一切掙紮,都是徒勞。
未來的無數可能性都已全部被殺死,她隻能被拖入那詭物的食腔裡,與“祂”徹底融為一體。
然而,然而……
她仍想活下去……
蘇小安身軀劇烈顫抖着,強迫自己凝視着那片深不見底的漆黑霧色,輕啟雙唇,近乎祈求地說:
“請您聽我……講完一個故事……可以嗎?”
寂靜的永夜,少女溫柔而略微發顫的聲線,好似攪動了層層漣漪。
蘇小安感覺到那黑霧變得更加焦渴。
“祂”冰冷而快速地蠕動、擴散着,仿佛正因她發出的聲音而輕顫……
“%¥%#……@¥#@%。”
蘇小安又聽到了那重重疊疊的回響。
“祂”在說話。
然而,她依然聽不懂。
蘇小安隻覺得随着那聲音響起,腦子裡嗡的一聲,徹底變得混亂,隻能不由自主喃喃道:
“很快……不需要……太多的時間……”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祂”所帶來的污染,似乎并不隻是物理層面,還有精神層面。
蘇小安努力維持清醒,卻清晰地知道,她清醒不過三秒。
她隻剩下三秒鐘的生命。
三秒鐘啊……
蘇小安已經無法維持清醒的頭腦。
生命最後的三秒鐘,她向着那黑暗中的怪物,輕聲說:
“從前,從前……那是一個詭物橫行……幾乎被污染殆盡的世界……”
“卻有一名手無寸鐵的少女,誤闖了這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