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音當晚做了個夢。
她在水裡拼命拖着裴漣的身體向上遊,裴漣卻如同巨石,帶着她往下墜。
怎麼也墜不到底。
她越來越無法呼吸。就要失去意識時,景音猛地睜開雙眼,看見了半拉着的窗簾遮住月光,月色安靜地投在半邊牆壁上。
再無法入眠。
次日,她頂着黑眼圈去上班。
進了辦公室,那壺顯眼的祛濕茶還擺在桌上。
路圖坐在桌前,也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怎麼還泡這茶?江晨瑤不是離職了嗎。”景音覺得奇怪。
路圖沒太有精神,甚至沒聽懂景音的話:“什麼?”
景音又看見桌上擺着的一大罐茶包,恍然般點點頭,沒再深究。
喝了半杯,兩人下樓,要去參加珍珠島海洋館每天早晨的“開館儀式”。
王館長一身運動裝站在廣場前,看起來要比在場的所有員工加起來還要朝氣蓬勃。
景音跟在路圖後面,默默站在了員工方陣的最後排。
“新的一天開始了!”王館長拿着隻喇叭放在嘴邊,“元氣滿滿的一天,加油幹!為了大海,為了魚!”
“為了大海,為了魚。”
員工們甚無興緻。
王館長舉起一個拳頭刺向天空:“精氣神都給我拿出來!”
“為!了!大!海!為!了!魚!!”
“好!!!”
王館長似乎從中獲得了力量,他摁下腳邊的音箱,一首逗印神曲DJ版大聲回蕩在海洋館上空。
群魔亂舞。
一曲結束。
一曲很短嗎?
是串燒。
景音擦擦額頭,見鬼了,大冬天的竟然給她幹出了一頭薄汗。
員工們剛要四下散去,王館長突然舉着喇叭叫道:“等一等,今天有事宣布!”
員工們紛紛停住腳步。
“大家都知道,這個副館長啊,上個月光榮退休啦,我們還給他舉辦了歡送儀式。”王館長表情似乎在回味,“今天,我們榮幸地歡迎新的副館長,加入我們珍珠島海洋館幸福的大家庭!”
四下無聲。
第一排的财務小妹默默舉起了手:“館長,人呢?”
“咳咳,副館長剛才身體有點不舒服,在辦公室休息……”
景音默默腹诽,這位副館長是不想來晨練吧。
王館長不甘地醞釀了下:“……明天,明天一定邀請副館長來參加開館儀式!”
“還有啊,年底的員工考核也要開始了,由去年優秀員工組成的考核團從今天起會陸續對大家的工作進行考察。大家守好自己的職責,這關系到年終獎與來年的等級評定。好了,解散!”
人群頓時如鳥獸散。
景音在海洋館隻工作了半年,并沒經曆過年底考核。
她問身邊的路圖:“這考核都會讓我們幹什麼?”
“不幹什麼,就是在我們工作的時候過來看看,然後給我們的工作打分。”路圖有點心不在焉。
景音點點頭,沒再多問。
海洋館十點對遊客開放。現在是九點半,開館之前,員工們一般會趁這時對另一批員工進行維護。
另一批員工,也就是各種海洋生物。
景音和路圖是海洋劇場唯二的員工,一些不需要專業知識的雜活,比如除藻、換水、喂魚還有巡檢等等,都是他倆幹。
昨天還有第三個勞動力,可惜跑了。
景音昨天已經和人事部報備過需要再招一個人,但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得等幾天才會有人來面試。
換上潛水服,景音去魚缸除了一輪藻。等她上岸,離演出時間還有十來分鐘。
回了辦公室喘口氣,恰好路圖也幹完别的活回來。
路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語氣不甚明朗:“我看見考核團到一樓了,估計待會兒要先看咱演出。”
“這麼快?”
“嗯。”路圖點點頭,“好好表現啊,鄧昌安也在。”
“哦。”
見景音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路圖有點兒急。
“我上周還聽見他跟人事部那姑娘說你壞話呢。”路圖語重心長起來,“他一直很不滿你把他擠走,這次考核肯定會想辦法針對你。”
鄧昌安原本是白鲸館的訓練員。自從三條白鲸死得隻剩下一條後,海洋館就把白鲸表演改成了美人魚表演,鄧昌安也換了崗位。
“白鲸又不是我弄死的,他對我不滿有什麼用。”景音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眼神卻帶着點點冷意,“他又說服不了館長再買幾條白鲸,也不肯來當潛水演員,被調到工資低的崗位,很正常啊。”
路圖歎了口氣:“是這個道理,但鄧哥這人就是小心眼。他不知道從哪聽說是你給館長出的主意淘汰了白鲸表演,一直把他調崗的事算到你頭上呢。”
景音:“哦。”
“而且他去了魚類飼養那邊之後,還擠走個幹了很久的同事。防着他點總沒錯。”
景音點點頭:“知道了。”
辦公室陷入沉寂。須臾,路圖的神情像猶豫了很久,吞吞吐吐又開了口。
“昨天那個……”
景音手機鬧鐘恰逢其時地響起來。
“到點了。”景音關掉鬧鐘站起身,“走吧,考核團還在樓下等着呢,換衣服去。”
路圖閉上嘴巴,沒再說下去。
辦公室對面就是護欄圍起的水池頂部。為了更好地呈現觀看的視覺效果,二樓是全封閉的,隻有走廊盡頭的樓梯能通向一樓的劇場。
因此,在下水前,是看不見樓下的劇場的情況的。
景音特意選了隻漂亮的銀色魚尾。換好上衣後,她拿着腳蹼和魚尾去到岸邊。
魚尾末端是半開放的,更像是條裙子。穿好魚尾後就無法移動,這時候便可以穿戴腳蹼。
最後整理魚尾将腳蹼包嚴實,看上去便是天衣無縫一條魚尾巴。
路圖戴好潛水頭套,先一步跳進水裡。景音坐在岸邊,聽着音樂節奏,掐着時機深吸一口氣,也潛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