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被放逐了。
在異空間中漂泊,惶惑,痛苦,他試着重整旗鼓在這片被分割出的秘境中建立自己的家園。
漸漸的,好像仇恨被消融,一點愧疚,一點感激,鲛人們在即将建立的家園中樹立了王姬雕像。不是其他高高在上的羽族,也不是人類,隻是他一點點的私心。不想在漫長的歲月過後,關于她的故事再找不到隻字片語。
他們建立起自己的部族、聚落、海底城市——在一切都像好的發展時,詛咒降臨了。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像每一個荒謬又另人膽寒的寓言故事。
以仇人性命獲得靈魂的鲛人們漸漸開始腐爛,失去美麗的皮囊,引以為傲的歌喉,漫長生命變成痛苦的折磨。有鲛人不堪忍受折磨而自殺,詛咒卻還在延續,它們纏上正在誕生的鲛人,把海洋尚未誕生的鲛人變成海底哀嚎的幽魂。
就在這麼走投無路的當口,漂泊的空間找到的錨點,他們與現世接壤。瘋狂的族人無意間殺死一個闖入秘境的人類。
原來,詛咒可以被延後。
他就像遊弋在無底海溝邊緣,即将被卷進另人恐懼的風暴,終有一天會被吞噬殆盡
他沒能下定決心,秘境便與現世徹底接壤,超越常理的人類來到這裡,用重力分開海水,星光構成的巨人高過最高的神廟。
絕對的力量面前,鲛人從來沒有多少秘密可言。
“我們做個交易。”
“你想要什麼?”滾落的珍珠?剝落的鱗片?流動的血肉?
但,那是一個,他本以為在人類看來,突破底線罪無可恕的交易。
“會有人定期送來判定死刑的罪犯,我需要你們開放這處秘境,提供登臨超凡途徑。”
有人替他做出了選擇。
“你不怕我們違約?”
女人為他演示如何在深海點燃火焰。
恐懼有用,可深淵就是一腳踏入無法回頭的地方。
後來,帶着面具的教徒,帶來新的,讓他無法拒絕“更好”的交易。
“[銀白羅盤]收集靈魂,隻要你保存好他們的靈魂,擁有足夠的力量,就能重新見到所有想見的。而我們隻是要你提供一點小小的幫助。”
——自由和不受壓迫的代價是什麼?是掀起戰火,背叛友人,是放逐流浪,是抛棄自己的底線,最後連族人也一一失去。
可是為什麼?憑什麼?他不甘心!
是啊,不甘心。
年少時,叽叽喳喳的紅鸾鳥給他講過,丹丘的王姬生無翅孔如何擁有的雙翼的故事。
他又一次的學着她,從那“百尺高台一躍而下”。
——
他生來是遊魚,不是飛鳥。
失敗了,僅靠他的力量已經不夠支撐這場毀滅城市的風暴,力量依然在流逝,從操控者變成最後維系煉金法陣的部分。
消逝的感覺很冰冷,可,他居然沒有輸的一無所有。
以為已經飛走的飛鳥居然停駐在這裡,最不真實的夢境裡,他也沒有再幻象想過這樣的事。
既然在夢裡,最後,他有該說些什麼呢。
是不肯改口,訴說所有失去的他都要奪回,被剝奪的他都會取得?還是警告她離開這裡,不要相信人類?
可最終他隻是想到,與丹丘女王第一次兵刃相向的時候,那個也許她自己也沒意識到當時問出口的問題——“為什麼?”
他回答了什麼呢?——“魚能長出翅膀嗎?殿下。”
即使遊魚長出了翅膀,短暫的飛離,也最終會無可更改的落回深海裡。哪怕,他遇到了一隻鳥,被捕獲,但結局無非稍稍猶豫,就成為飛鳥口中果腹的食物。
遊魚沉默的掙脫,掙紮着回到了海水中,很多年後,在這漆黑冰冷的海水中。
“您還能帶我走嗎……能帶我走嗎,殿下。”
于是,姚墟千冶俯身抱起他。
像她第一次把他從海邊帶回,是她選擇從姚宮送他離開。
最後的最後,她帶着他,翅翼卷動海水,強勁的力量裹挾身體向上。
海水急速流動的聲響,身體仿佛掙脫厚重束縛,濃稠如墨的黑暗中滲進絲絲縷縷的微光。
淩厲劍光于海底而起,分割秘境,于破曉時分劃開籠罩城市的夜幕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