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最後的預言 下篇
稻草人總控室。
犬神看着各方面呈遞上來的報告，緊抿的嘴角一直沒有松開。
救災的工作在順利進行，他也不知道該不該說萬幸這次的地震比較幹脆，主震結束之後目前為止還沒有超過5級的餘震，傷亡人數對比震級來說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奇迹了。受災群衆們可能心裡對稻草人有形形色色的看法，但對于能夠保障自己生命安全的救援，他們也沒有理由拒絕，所以也基本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當然，僅限函館。
姗姗來遲的政府第二波救援力量也總算是參與到了這項工作中，當然，和迪克說的一樣，他們最大的目的還是監視和調查稻草人，不過現階段不管他們的最終目的如何，能派上用場就是最好的，而且稻草人在函館苦心經營那麼多年也不是白費的，這群調查員最終能查到的結果，甚至可能讓他們在調查報告上不得不為稻草人美言一番。橫濱作為擋箭牌，這麼多年着實為函館吸引了不少火力，這也讓他們得以順利地發展壯大起來。
雖然這次的地震讓人始料未及，但總的來說事态的進展還是在他們能夠掌控的範圍内，如果說，沒有那天的直播的話……
“你們這群蠢貨還不明白嗎？稻草人的目的，是想在前期借助這次地震打響自己的名号，等到大家對他們脫敏之後，指不定就要開始幹出什麼妖魔鬼怪的事情出來！那可是超越常識的異能者啊！他們要是想做的話，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你是電影看多了吧，不至于所有異能者都心腸歹毒，也會有那種想要平靜地渡過一生的人啊。”
“你敢說你心裡沒有一點暗黑的想法，假設你真的擁有一種很方便能殺人，又不會留下證據的異能，你真的不會想去殺個人試試？”
“别随便污蔑人啊！”
“不過如果是我的話，可能真的會這麼想想。但這麼說的話，那個修女是不是也是這種情況呢，她預測到自然災害，但不對公衆說出來，這樣的話就會有很多人死去，這樣的話，就相當于一次性間接殺掉很多人了，而且，現行法律根本沒有辦法對她實施制裁。”
“真的有人會這麼壞的嗎？我看她不像是那樣的人，也許真的就隻是沒來得及說出來而已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那些教會裡冠冕堂皇的教皇可是最喜歡小男孩了哦。說不定她表面上是一個正正經經的修女，背地裡嘛~~”
“屠夫修女！哦哦！帶感！”
……
各種各樣的言論層出不窮，有一些言論幾乎快言明稻草人的核心目的了，犬神覺得自己真的是有些低估大衆的想象力了，現在的情況簡直就像是猴子和打印機理論的完美實踐——
當如果無數多的猴子在無數多的打字機上随機的打字，并持續無限久的時間，那麼在某個時候，它們必然會打出莎士比亞的全部著作。
不過，多虧了哲的努力還有網絡上部分清醒網友的幫助，現在的輿論走勢還算控制得當，但這樣的平衡必定無法長久維持，他們必須再做一些什麼來主動打破它。
“犬神大人。”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旁傳來，犬神轉過頭。
“您看上去有些疲憊。”二條面露擔憂地看着他，“現在的情況不太樂觀，是嗎？”
“還在預想的範圍内。”犬神把手中的資料随意地放在桌上，往後一仰，視線朝上看着二條，神情有些無奈，“但，必要的時候，可能會需要動用你的異能，二條。”
“靜候吩咐。”二條恭敬地彎下腰。
“抱歉啊。”犬神垂下眼，“本來說好，替身車禍假死事件之後，就讓你隐退的。”
“能夠為您所用是老朽的榮幸，您無需對此有任何疑惑。”
“謝謝。”
休息室。
“總算是見到你了，薩拉小姐。”
小光和薩拉轉過頭，看到岩佐站在門邊，小光幾乎是本能地把薩拉護在身後，惡狠狠地瞪着岩佐。
“岩佐先生來這裡有何貴幹啊？”小光一字一句都在下逐客令，“是想看看被你害慘的薩拉現在是否如您預期的一樣嗎？”
“我的确是為此事而來。”岩佐歎了一口氣，“我是來為此事道歉的。真的是非常抱歉，薩拉小姐，我沒想到會引發這麼大的波瀾。”
“沒想到？”小光挑眉。
“異能者的公開在輿論上掀起了巨大的波瀾。”岩佐說得很認真，“盡管主流的民意對異能者在地震救災工作中發揮的作用給予肯定，但還是不乏反對的聲音。我一直作為贊助人支持着稻草人的大家，我知道犬神他們的努力，所以我也衷心希望異能者能夠得到大衆的認可。”
“岩佐先生……”薩拉看着岩佐誠懇的模樣，心裡有些動容。
“我聽犬神他們說了，地震之前的三起災害事件之一的新中野水壩山體塌方發生的時候，稻草人大概提前20分鐘就通知到了水壩負責人，但是負責人隻認為那是在胡扯并沒有引起重視，如果不是最後稻草人力挽狂瀾的話，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去，那樣的話，薩拉小姐的預言就白費了。”
薩拉握緊雙拳，這件事她的确有所耳聞。
“所以，我隻是希望讓大家都知道薩拉小姐的能力。在下一次可能的災難到來之前，能夠相信薩拉小姐的話做到及時避難。那樣的話就可以最大程度地減少傷亡了。隻是沒想到，大家會把這次地震的事情也算在薩拉小姐頭上……”岩佐說完咬咬牙，整個人搖搖晃晃的，臉色也有些蒼白，“我實在是，太大意了。”他說完就好像用盡了全部力氣一樣倒下去。
“岩佐先生！”薩拉不顧小光的阻攔沖上去扶住岩佐。
“喂！薩拉！”小光着急地跟上去。
“岩佐先生，您先坐下。”薩拉扶着他坐到旁邊的座椅上。
“喂，薩拉，離那家夥遠點！”小光伸出手想要抓住薩拉把她拉開，但薩拉不知道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地避開了小光的手。
“對不起。”岩佐看上去很虛弱，“長時間沒睡，我可能有點困了，能麻煩幫我倒一杯水嗎？”
薩拉拿出了一瓶礦泉水給他。
“抱歉啊，最近被各種事情弄得有些精神虛弱，但又睡不好覺，隻能借助藥物的力量了。”岩佐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盒藥片，擰開蓋子，手一抖又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有幾顆藥片撒在了地上，薩拉蹲下身替他撿起來。
“這是安眠藥嗎？”她問。
“是啊，是岩佐生物開發的最新産品，隻要放在水裡就可以在一瞬間融化開來。”他擰開礦泉水，有些尴尬地說，“說來慚愧，我很不擅長吞藥的。”
他取出一片藥片放入口中，又仰頭喝了一口水。
“您辛苦了。”薩拉輕聲說。
“這個藥物10分鐘就會生效，我可能要先回去了。”岩佐重新站起來，勉強笑了笑，“真是對不起，本來我就是來道歉的，之前給薩拉小姐你造成了那麼大的困擾，現在卻還是又麻煩你了。”
“沒事，岩佐先生您回去的時候請小心。”
岩佐離開了。
“薩拉……”小光的聲音相當複雜，“你為什麼要幫他？”
“這是修女的工作。”薩拉神情堅定，“我不會對任何需要幫助的人視而不見。”
“那家夥可是純黑的！”小光有些着急，“那家夥才不是人，他是惡魔！”
“純黑……”薩拉睜大雙眼。
“沒錯，他的靈魂是純黑色的。他剛才說的那些話你一個字都不要信！”
薩拉眨眨眼，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小光更着急了，他擡手無意識地揉着自己的腦袋，不知道要怎麼說才能讓薩拉接受。
“我明白了。”薩拉卻忽然說，她看着小光，露出讓人安心的微笑，“我會小心岩佐先生的。”
小光看着薩拉的雙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走廊上。
“嘶——這藥效還真不是我自賣自誇啊……”岩佐一隻手扶着牆，一隻手按着額頭，兩隻眼睛上下眼皮之間已經陷入白熱化的戰争中。
“岩佐先生。”有一個聲音在叫自己，似乎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他用盡全力睜開雙眼。
“是二條啊。”然後，他露出微笑，“辛苦你了。”
“您以身試藥了嗎？”二條皺眉。
“是啊，得給岩佐生物的研究員們發獎金才可以。”岩佐兩隻眼睛中間隻留下了一條縫，“不過，這樣一來的話，隻要是人類的身軀，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住的吧。”
然後他就很幹脆地倒了下去，二條上前走兩步接住了他。
此刻的二條臉上沒有平日的優雅從容，他看着睡過去的岩佐，沉重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那種安眠藥都還沒到臨床試驗階段，岩佐少爺真是……不過，這樣一來，就看薩拉小姐的了。
他想着，嘴角淺淺地勾起一個弧度。
薩拉看着随意倚靠着牆壁，陷入熟睡的小光，臉上露出愧疚的表情。
“對不起，光先生……”她哽咽着，顫抖着說，“對不起，但是，我不這麼做的話，就沒有其他彌補的辦法了。是我預測到了地震卻沒有告訴大家，我必須要對此負起責任來。”
她将手中的一張紙條放進小光的衣兜裡。
“薩……拉……”
她聽到小光在夢裡痛苦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她眼中的淚水愈發洶湧了。
“對不起……”她用力擦了擦眼睛，溫柔地充滿感激地看着小光，“您真的很溫柔，光先生。我相信，您一定能成為一個出色的人。”
“薩……拉，不……”
“所以，可以請您原諒我的卑劣行為嗎？”
“我……”
薩拉用力笑着，她輕輕撥開小光額前的頭發，被頭發遮住的眉頭緊緊地皺着。
“請不要再繼續皺眉了。”她輕笑着，然後低頭在那緊鎖的眉頭上吻了一下，“謝謝您。”
“薩拉！”小光猛地睜開雙眼，卻看到自己處在一片黑暗當中，這種感覺很熟悉，和當初被香織五馬分屍之後的經曆很像。
“這是哪兒？薩拉呢？”小光一頭霧水，他記得自己隻是喝了薩拉給自己的一瓶水，之後就在困倦中睡了過去不省人事了，很明顯是那瓶水有問題。
他立刻想到了岩佐的安眠藥，可是岩佐來見薩拉的時候，全程所有的動作都是自己認真盯着的，他絕對沒有機會下手。
！
小光忽然睜大雙眼。
難道是薩拉……
難道是她替岩佐撿回安眠藥的時候，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小光心中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必須快點阻止她！得趕快醒過來！
“你好呀，又見面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空間中響起，小光猛地轉頭。
是上次他在這個空間裡遇見的男人，那個男人自稱是亞瑟，但他和鐘塔侍從的亞瑟并不是同一個人。
“成為一名人類的感覺如何？”亞瑟笑眯眯地看着小光，“你看上去很慌張。”
“你快放我離開這裡！”小光對他吼着，“我必須要去阻止薩拉！”
“可不是我不放你離開這裡，是你自己醒不來的。”亞瑟很無辜。
“那要怎樣才可以醒過來？”
“你想醒過來的時候就可以醒過來。”亞瑟像是在說什麼理所當然的話，“你現在并不想醒過來，你知道薩拉可能要去做什麼傻事，你擔心自己來不及阻止，你擔心自己無法接受那樣的現實，索性就這麼睡下去，等到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就能夠給自己一個台階下了。”
“你胡說！”
“我沒有。”
“你給我住口！”
“就是我住口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我——”小光想要反駁，擡頭看着亞瑟的時候，卻看到那張臉上露出可以稱為悲憫的神情，小光更是透過那層悲憫看到了自己的痛苦和恐懼。
自己，真的在害怕那種事情嗎？
亞瑟滿意地欣賞着小光臉上的表情變化，如同欣賞一件傑作，但很快，小光垂下了臉。
嗯？
亞瑟敏銳地感受到小光身上發生的變化。
“或許的确如你所說，我在害怕那樣的事情。”小光壓低聲音，“但是，僅僅是害怕是沒有任何用的。說老實話，人類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情感壓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但是，如果這就是作為一個獨立的人活着的證明的話，那也沒辦法。”
“嗯？”
“阿仁對我說，要我負起作為一個人的責任來。那麼，面對自己的責任，不管有多害怕多恐懼多想逃避，我都還是要去面對。”小光擡起頭來，緊握的雙拳皮膚都有些發白，“我必須得去。”
“你想要以一個人類的身份活下去嗎？”
“是的。”